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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朵集团后山的废弃润滑油仓库,像一头被遗弃在橡胶林里的锈铁巨兽,蹲伏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铁皮屋顶早已被风雨啃噬得千疮百孔,边缘卷起的铁皮在夜风里“哐当哐当”地撞着房梁,声音沙哑得像老兽的咳嗽,每一下都敲在寂静的林子里,惊得树影里的夜鸟扑棱棱地掠过屋顶。

屋顶的破洞里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落在满地的碎玻璃上,洒出星星点点的冷光——那是以前搬运油桶时摔碎的玻璃瓶,边缘还沾着发黑的机油,反射的光像撒了一把淬了夜寒的碎银,刺得人眼睛发疼。仓库的水泥地面裂着蛛网似的缝,缝里嵌着腐烂的树叶和老鼠屎,脚一踩就会陷下半分,发出“噗嗤”的闷响。

空气里的气味复杂得让人窒息。最沉的是铁锈味,从仓库的钢架、油桶、甚至墙角的钉子里渗出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气息;往上浮着的是变质机油的腥膻,黏腻得像贴在喉咙上的痰,吸一口都能感觉到喉咙发紧;最顶上还飘着一层老鼠屎和霉斑的酸腐味,是仓库闲置三年来闷出来的馊气——这三种味道缠在一起,钻进鼻腔时,辛集兴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用袖口捂住了嘴。

远处雷朵集团总部的霓虹灯,隔着层层叠叠的橡胶树叶钻进来,在斑驳的石灰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红色的光映在生锈的油桶上,像溅上去的血;蓝色的光扫过墙角的蛛网,又像鬼火似的忽明忽暗。仓库深处传来“吱吱”的鼠叫,伴随着爪子抓挠油桶的“沙沙”声,在空荡的仓库里格外清晰,像有人在暗处偷偷摆弄什么。

辛集兴贴着仓库外墙的集装箱阴影往前挪,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他的膝盖微屈,重心压得很低,军靴的鞋跟先落地,再顺着腐叶的弧度慢慢碾过脚掌,最后才是鞋尖——这是老周教他的“无声落脚法”,去年在曼德勒码头盯梢时,就是这法子让他躲过了巡逻队的搜查。

腐叶在靴底发出极轻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总部发电机的“轰隆”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露水,指腹蹭过下巴上三天没刮的胡茬,扎得指尖发痒,同时摸到一点冰凉的湿意——是露水,还是因为攥得太紧,从掌心渗到指缝的冷汗?他说不清,只觉得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得发黏,贴在皮肤上像层湿抹布。

怀里的猎枪背带勒得右肩生疼,帆布带磨着旧伤的位置——那是上个月帮峻左搬军火时,被掉落的木箱砸出来的,现在还隐隐作痛。但他没心思管这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腰间那把军用匕首上。刀鞘是老周用旧牛皮缝的,上面刻着半朵歪歪扭扭的荷花,和他胸口揣着的桃木牌纹样一模一样。此刻,刀鞘的棱角硌着他的肋骨,像老周的手指在轻轻戳他的腰,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粗哑的声音:“小辛,做事别慌,稳着点才能成。”

三天前,他第一次来踩点时,仓库门口还拴着条土狗。为了今晚的行动,他特意每天傍晚绕到这里,扔给狗半块掺了安眠药的压缩饼干——今天早上再来时,狗已经被仓库管理员拴去了别处,想来是药劲过了后变得狂躁,让人嫌烦了。他抬头瞥了眼仓库的小窗,里面黑沉沉的,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靠在油桶上,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花方在偷喝威士忌。

风突然变了向,从橡胶林深处卷过来,带着橡胶汁液的酸腐气,吹得集装箱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肩头上。辛集兴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远处有保镖巡逻的皮靴声,“噔噔”地从仓库三百米外的小路经过;近处是夜虫的“唧唧”声,和油桶里机油晃动的“咕嘟”声。确认没有异常后,他才继续往前挪,指尖已经摸到了仓库后门的铁锁——那锁是他昨天故意用铁丝撬松的,现在轻轻一拉就能打开。

他的目光扫过集装箱上的涂鸦——是雷清荷的几个义子无聊时画的,有骂人的脏话,有手枪的图案,还有花方搂着女人的丑态。看到花方的涂鸦时,辛集兴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指节不自觉地攥紧,连指甲都嵌进了掌心。半年前“我”被花方拷打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审讯室的白炽灯、烧红的铁丝、“我”渗血的后背……还有老周安全屋里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把弯成九十度的手枪。

“稳着点。”他在心里默念老周的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右手慢慢伸向腰间的匕首,握住了冰凉的刀柄,指腹蹭过刀鞘上的荷花刻痕——这是老周的遗物,也是他今晚的复仇利器。

夜风又吹过仓库的铁皮屋顶,“哐当”声再次响起,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色复仇,敲响了前奏。辛集兴推了推后门的铁锁,锁芯“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缝。他眯起眼,盯着里面那个模糊的人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花方,你的死期到了。

三天前的黄昏,辛集兴就借着给后山巡逻队送水的由头,把花方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那天他挑着两只铁皮水桶,故意绕到废弃润滑油仓库附近。刚走到橡胶林的拐角,就听见仓库里传来酒瓶碰撞的“叮当”声,夹杂着男人含糊的骂骂咧咧。他悄悄拨开挡路的橡胶树叶,透过仓库破损的窗户往里看——花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油桶上,左手夹着雪茄,右手举着半瓶威士忌往嘴里灌,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丝绸衬衫。旁边两个跟班低着头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以后每天后半夜,老子都要在这里喝酒,”花方打了个酒嗝,把空瓶往地上一扔,“这里够安静,没人敢管老子的闲事!谁要是走漏了风声,老子打断他的腿!”两个跟班连忙点头哈腰,连说“不敢”。辛集兴当时就攥紧了手里的水桶绳——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

他太了解花方了。作为雷清荷的第六义子,花方没什么真本事,全靠会拍马溜须才混到点权力,最大的毛病就是嗜酒如命,尤其痴迷“麦卡伦”威士忌,据说以前在曼谷的赌场,为了抢一瓶限量版的麦卡伦,能跟人动刀拼命。上周辛集兴借着外出采购物资的机会,特意绕到黑市,用自己攒了三个月的津贴——那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本想等任务结束后给老周买条好烟的钱——换了半瓶未开封的麦卡伦。酒瓶是深棕色的玻璃,瓶盖裹着金色的锡箔纸,上面印着烫金的商标,一看就是花方无法抗拒的诱惑。

昨天晚上,他借着查仓库安全的名义,把这半瓶麦卡伦放在了仓库转角的矮墙上。矮墙长满了青苔,正好能挡住酒瓶,又能让花方一进仓库就能看见。放的时候他特意把酒瓶倾斜了一点,让金色的商标露在外面,还在旁边扔了个空的普通威士忌瓶——像是有人喝到一半,特意把好酒留下来似的,更能勾起花方的贪念。

果然,今晚辛集兴刚靠近仓库,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骂声。他贴着集装箱阴影往里探了探头,仓库最里侧的阴影里,花方正歪歪扭扭地靠在一个锈穿了底的铁油桶上。那油桶以前装过齿轮油,桶壁上的油渍已经发黑变硬,沾着不少灰尘和树叶,花方却毫不在意,把它当成了舒服的靠椅。他的双腿伸直搭在另一个矮油桶上,皮鞋底沾着的红泥蹭在了桶壁上,留下两道丑陋的印子。

花方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古巴雪茄,烟蒂已经被口水浸湿了大半,他却时不时地用舌头舔一下,像是在回味雪茄的味道。左手的指尖夹着个空的威士忌瓶,瓶身是透明的玻璃,上面的标签早就被机油泡烂了,一看就是最便宜的劣质货。他把空瓶举到眼前晃了晃,见确实没剩下一滴酒,顿时骂了起来:“他娘的,连个陪酒的娘们都找不到,连点好酒都没有!一群废物!”

骂完,他猛地抬手把空瓶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脆响,玻璃瓶瞬间碎成了好几瓣,碎片溅得四处都是,有一块还弹到了旁边的铁架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花方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眼神迷离地扫着四周,当看到转角矮墙上那半瓶麦卡伦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饿狼看到了肥肉。

“哟,还有意外收获!”他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被烟酒熏得发黄的门牙,连忙挣扎着站起身。因为喝得太醉,他刚站起来就晃了一下,差点摔倒,连忙伸手扶住身边的油桶,才勉强站稳。他踉踉跄跄地朝着矮墙走去,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却丝毫不在意——在他眼里,那半瓶麦卡伦比什么都重要。

辛集兴在阴影里屏住呼吸,看着花方一步步走向那瓶作为诱饵的威士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刀鞘上的荷花刻痕硌着掌心,像是老周在给他鼓劲。今晚,就是清算旧账的时候。

辛集兴的指节猛地攥成拳头,指骨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都浑然不觉。胸腔里像堵着一团烧红的棉絮,又闷又疼,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火气——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半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审讯室里的血腥味和塑胶味,隔着时光的缝隙扑面而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雷朵集团总部地下室的审讯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悬在天花板正中央的白炽灯,光线白得刺眼,像把烧红的刀子直戳人的眼睛。灯泡上蒙着层薄薄的灰尘,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灼热,照得整个房间亮如白昼,连墙角的蛛网和地面的血渍都看得一清二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恶臭:铁椅的铁锈味、地上未干的血污腥气、花方身上劣质古龙水的甜腻味,还有橡胶棍特有的塑胶味,吸一口都能呛得人喉咙发紧。

“我”被反绑在冰冷的铁椅上,双手被粗麻绳勒得死死的,手腕处的皮肤已经磨破,鲜血顺着绳子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色的湿痕。左边的肩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刚才花方的手下为了逼供,硬生生把“我”的肩膀掰脱了臼,此刻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骨头缝,疼得“我”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下巴的胡茬。

花方穿着一双亮闪闪的鳄鱼皮皮鞋,鞋头擦得能映出人影,他慢悠悠地绕着铁椅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像锤子一样敲在“我”的心上。他的右手把玩着一根拇指粗的黑色橡胶棍,棍身上还沾着前一个被审讯者的血迹,已经干成了深褐色的痂。走到“我”面前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用橡胶棍的一端挑起“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的下颌骨戳碎。

“说!你跟老周那死鬼是什么关系?”花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铁皮,“上次曼德勒码头的交易,你故意把货量报错,是不是想给警察报信?”他的唾沫星子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一股浓烈的威士忌酒味,熏得人头晕。

“我”咬着牙没吭声,嘴唇因为用力而抿成一条苍白的线。老周的叮嘱还在耳边——“无论怎么逼供,都不能暴露身份”,哪怕疼得眼前发黑,也绝不能松口。

花方见“我”不说话,脸上的横肉瞬间挤在一起,变得狰狞可怖。“不说是吧?”他冷笑一声,突然抬起右脚,鳄鱼皮皮鞋的鞋跟狠狠踩在“我”的左膝盖上。鞋跟的金属包头直接碾在髌骨上,来回转动着,“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别给脸不要脸!”

剧烈的疼痛像潮水般涌来,“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膝盖骨像要被碾碎似的,每一次碾动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咯吱”声,疼得“我”眼前直冒金星,几乎要晕过去。

“花哥,给您。”旁边一个瘦高个手下立刻递上一根烧红的铁丝,铁丝的尖端泛着橙红色的光,还冒着细小的火星,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铁被烧红的焦糊味。那手下谄媚地笑着,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显然也怕这残忍的手段。

花方接过铁丝,用两根手指捏着末端,故意把尖端凑近“我”的手背。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我”手背的汗毛瞬间卷曲,皮肤一阵刺痛,像是要被烧熟了一样。“再不说,”花方的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这根铁丝就扎进你手心里,让你这辈子都拿不了枪、写不了字,只能当个废人!”

铁丝的火星几乎要碰到皮肤,“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却依旧死死咬着牙,不肯说出一个字。眼角的余光瞥见花方那张扭曲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得逞,绝不能暴露自己和老周的身份。

站在审讯室外阴影里的辛集兴,指甲已经抠进了墙壁的裂缝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是刚才借口“送文件”溜进来的,看着“我”被折磨的模样,心里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快要喷发出来。他多想冲进去把花方打翻在地,可理智告诉他不能——一旦暴露,不仅自己和“我”会没命,老周多年的潜伏也会功亏一篑。

“花哥!雷总让您立刻去前厅对账!缅甸那边的军火商等着签字呢!”

辛集兴的声音裹挟着慌张,从走廊尽头冲过来,人还没到,肩膀已经顶着审讯室的门板猛地一撞——“哐当”一声,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带起一阵夹杂着灰尘的风。他额头冒着虚汗,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装着恰到好处的慌乱,连呼吸都显得急促,仿佛真的是被雷清荷的命令催得急了。

花方正捏着烧红的铁丝往“我”手背凑,听见这话,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脸上的狠劲僵了一瞬。他不耐烦地把铁丝往地上一扔,火星溅在水泥地上“滋滋”作响,转头瞪着辛集兴:“催什么催?没看见老子正办事吗?”话虽这么说,他却不敢真的违逆雷清荷——那个喜怒无常的“义父”,发起火来能让人连骨头都不剩。

他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抬脚就往“我”身上踹——脚尖带着狠劲,精准地落在左侧肋骨上。“算你这杂碎走运!”花方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我”的裤腿上,“等老子回来,再慢慢跟你算账,非把你这张嘴撬开不可!”

“我”被踹得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蜷成一团,肋骨像是被重锤砸过,疼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但“我”死死咬着牙,没让痛呼漏出来,只是用眼神示意辛集兴——别冲动。

辛集兴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甲嵌进掌心,却依旧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弓着腰说:“是是是,花哥您先去,我在这儿盯着他,保证他跑不了。”看着花方骂骂咧咧地走远,皮鞋声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才立刻蹲下身,解开绑着“我”的麻绳,声音里的慌张瞬间变成急切:“怎么样?能走吗?”

后来在橡胶林深处的安全屋,煤油灯的火苗跳着黄豆大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辛集兴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棉签蘸着红药水,轻轻擦过“我”后背上密密麻麻的血痂——那些是橡胶棍抽出来的印子,有的已经结了硬痂,有的还在渗着淡红色的血水。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让“我”忍不住抽了口气。

“忍着点,快好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视线移到“我”胸口的绷带——刚才在半路,他用随身携带的急救包给“我”简单处理过,绷带下的两根肋骨明显凸起,是骨折的痕迹。摸到那处凸起时,辛集兴的手突然控制不住地发抖,棉签上的红药水滴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我没事,”“我”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点伤不算什么,老周教过我们怎么扛。”

“不算什么?”辛集兴猛地抬起头,眼底的怒火像要烧穿眼眶,他“腾”地站起身,拳头狠狠砸在土墙上——“咚”的一声闷响,墙皮簌簌掉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指节瞬间渗出血丝,染红了墙上的旧报纸。“那狗娘养的花方,用烧红的铁丝逼你,用脚踹你,这叫不算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老周说过要护着我们,可我们连自己人都护不住,还得看着你受这种罪!”

“这口气我记下了。”他攥紧流血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的怒火变成了淬了毒的狠劲,“总有一天,我要让花方加倍还回来,让他也尝尝骨头被踹断、被铁丝烤的滋味!”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没再说话——有些恨,不需要多言,只需要记在心里,等着爆发的那一天。

此刻,仓库里的花方正醉醺醺地走向那瓶麦卡伦,脚步踉跄,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小曲。辛集兴藏在集装箱的阴影里,指尖紧紧攥着腰间的匕首,刀鞘上的荷花刻痕硌着掌心,像老周在无声地鼓劲。

他看着花方贪婪地抓起那瓶威士忌,拔掉瓶塞就往嘴里灌,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衬衫。

机会,终于来了。

辛集兴缓缓直起身,猫着腰往仓库深处挪去,军靴踩在腐叶上,只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盯着自己的猎物。

花方骂够了,嘴里还嘟囔着“一群没用的废物”,晃晃悠悠地撑起身子。他左手死死抠着油桶边缘的铁锈,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锈迹蹭在他价值不菲的丝绸衬衫袖口上,留下几道黑印,他却浑然不觉。右手捂着发胀的太阳穴,指尖按在突突跳动的青筋上,醉意让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每挪一步都要晃一下,活像个提线木偶。

他要去仓库门口的草丛解手,离油桶不过三步远的距离,却走得跌跌撞撞。刚迈出第三步,还没等他稳住重心,仓库阴影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是辛集兴!他像头蓄势已久的豹子,浑身带着紧绷的爆发力,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辛集兴左手如铁钳般扣住花方的嘴,掌心死死捂住他的口鼻,连一丝气都不让漏出;右手闪电般抽出腰间的军用匕首,刀刃精准地抵在花方后腰的肾区,角度刁钻,恰好卡在两根脊椎骨之间。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花方那件宝蓝色的丝绸衬衫,冰凉的金属触感像毒蛇的信子,顺着皮肤钻进肉里,让花方浑身的毛孔瞬间炸开。

“唔——!”花方的醉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和威胁瞬间冲散大半,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惊恐之下,他拼命挣扎起来,右手往后胡乱抓挠,指甲像鹰爪似的抠向辛集兴的小臂。“嗤啦”几声,指甲硬生生抠进辛集兴的皮肉里,留下三道血淋淋的抓痕,血珠瞬间渗了出来,沾在花方的指甲缝里。可辛集兴像没知觉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将膝盖往前一顶,死死顶住花方的腰椎。

“咚”的一声闷响,膝盖骨撞在脊椎上的力道大得惊人。花方疼得浑身一颤,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唔哼”,脊椎骨像要被顶断似的,酸麻的痛感顺着神经窜到四肢百骸,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泄了大半。

“别乱动。”辛集兴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贴着花方的耳朵响起,“这刀再进去半寸,就会捅穿你的肾。到时候你不仅要尿血,还得在病床上躺一辈子——或者,直接死在这儿。”

威胁的话语像毒蛇的毒液,瞬间麻痹了花方的神经。他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眼里满是惊恐和绝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着额头的冷汗往下淌。他想摇头求饶,可辛集兴的手捂得太紧,连摇头的动作都做不了。

辛集兴拖着他往仓库深处走,力道大得像拽着一袋死沉的棉花。花方的皮鞋踩在满地的碎玻璃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玻璃碴子甚至硌破了鞋底,扎得他脚心生疼,可他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后腰的匕首始终抵着要害,那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只要敢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仓库深处的阴影越来越浓,远处的霓虹灯只能照到他们的脚踝,上半身全浸在黑暗里。辛集兴的呼吸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而花方的身体却抖得像筛糠,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连裤腿都被吓出来的冷汗浸得发潮。

走到仓库中央那根锈迹斑斑的铁架旁,辛集兴才停下脚步,将花方往铁架上一推,声音依旧冰冷:“站好,别耍花样。”花方踉跄着靠在铁架上,后腰的匕首依旧没挪开,他只能乖乖地贴着铁架,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的黑暗,连哭都不敢出声。

“你到底是谁?敢动老子!”花方猛地偏头挣脱辛集兴的手,唾沫星子随着嘶吼飞溅出来,落在地上的碎玻璃上。他背靠油桶撑着地面往后缩,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声音却硬撑着带上几分嚣张——毕竟“雷清荷义子”的身份,是他在这地盘上横行的底气。“知道我是雷总的第六义子吗?识相的赶紧放了我!”他咽了口唾沫,试图用利益诱惑,“我让你当我的副手,不用再在底层搬军火、盯仓库,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每月的分红比你现在的津贴多十倍!”

辛集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没达眼底,反而让眼神更沉了。他猛地松开扣着花方的手,像扔垃圾似的往后一撤。花方本就重心不稳,失去支撑后瞬间往后倒去,“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水泥地上。后脑勺恰好磕在铁桶凸起的边缘,“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抬手去捂后脑勺,指腹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意。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辛集兴已经抬起军靴,鞋尖对准他的胸口狠狠踩下。军用靴的防滑纹深深嵌进花方松软的肥肉里,橡胶纹路压出一道道红痕,几乎要嵌进皮肉。花方闷哼一声,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呼吸瞬间停滞,肋骨传来阵阵刺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副手?”辛集兴俯身,右手揪住花方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拽,迫使他仰起头,“你也配提这两个字?”

话音未落,他猛地发力,将花方的脸往旁边的油桶上狠狠一撞。“嘭”的一声,花方的额头结结实实地砸在锈迹斑斑的桶壁上,瞬间渗出血来。暗红色的血珠混着油桶上的黑渍、灰尘,糊在他的眉眼间,顺着脸颊往下淌,把原本油光满面的脸弄得狼狈不堪,活像个刚从泥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花方眯着被血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脸——是辛集兴!那个平时在仓库里沉默寡言、只懂埋头干活的小子!他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见了鬼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是你?辛集兴!你疯了?敢跟我作对!信不信我让雷总扒了你的皮,把你扔去喂橡胶林里的野狗!”

“疯了?”辛集兴的声音骤然变冷,像从橡胶林深处捞出来的冰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加重了踩在花方胸口的力道,看着对方痛苦扭曲的脸,脑海里瞬间炸开安全屋里的惨状:老周直挺挺地躺在泥地上,左眼被钝器砸得深陷,暗红色的血和眼液混在一起凝在颧骨上;嘴角从左耳根撕裂到右嘴角,露出染血的牙床;那把他用了五年的五四式手枪,枪身上刻的小十字记号还清晰可见,枪管却被砸成了诡异的九十度,枪托裂成两半——那是老周为了在黑暗中快速定位握枪位置特意刻的记号,如今却成了他惨死的见证。

“是你和峻左把我逼疯的!”辛集兴的眼神里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周被你们活活打死在安全屋,尸体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你以为这笔账就这么算了?”他又揪着花方的头发往油桶上撞了一下,“你帮峻左盯梢,帮他掩盖罪证,甚至看着他砸烂老周的枪、撕裂他的嘴,你以为这些事没人记得?”

花方被撞得头晕目眩,额头的血越淌越多,糊住了视线,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终于怕了,之前的嚣张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求饶声,身体像筛糠似的发抖:“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是峻左逼我的……”

“逼你?”辛集兴冷笑,眼神里的寒意更甚,“当初你用烧红的铁丝逼袈沙开口时,怎么没说自己是被逼的?”他俯下身,凑到花方耳边,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淬毒的狠劲,“今天,我就要让你为这些事,一一还债。”

花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他拼命摇着头,后脑勺的血渍蹭在地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拖痕,语无伦次地辩解:“不……不是我!那都是峻左干的!跟我没关系!”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只是……只是帮他盯了两天梢,看看老周有没有出门,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他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刚弯起一点,辛集兴已经抬起脚,靴尖对准他的膝盖骨狠狠踹了下去。“咔嚓”一声轻响,虽然没骨折,却也疼得花方像被抽了筋的虾,瞬间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着膝盖,额头抵在地上,发出压抑的痛哼。

“没关系?”辛集兴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缓缓弯腰,从腰间摸出一根生锈的吊装链——链环有拇指粗,表面的铁锈簌簌往下掉,缝隙里还嵌着干涸发黑的机油,一看就是仓库里闲置多年的老物件。他拎着铁链的一端,链环在手里晃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空荡的仓库里格外刺耳,像死神的催命符。

“你帮他在安全屋附近放风,帮他把老周的行踪报给峻左,还帮他销毁了交易记录的备份,现在跟我说没关系?”辛集兴猛地举起铁链,朝着花方的大腿狠狠抽了下去。“啪”的一声脆响,铁链砸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而响亮,在仓库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花方像被火烫了似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疼得在地上打滚。大腿上瞬间鼓起一道紫红色的血痕,渗出血丝的皮肤粘在裤子上,一动就钻心地疼。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满了他的脸,连呼吸都带着哭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放过我!”他挣扎着爬到辛集兴脚边,抱着他的裤腿拼命磕头,额头的血蹭得裤脚全是,“我给你钱!我给你十万!不,五十万!我藏了私房钱,都给你!求你别杀我!”

辛集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丑态,像看一只令人作呕的虫子。他抬脚踢开花方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往仓库中央拖——那胳膊软得像面条,却因为恐惧而微微僵硬。仓库中央立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架,是以前用来固定巨型油桶的,三根碗口粗的铁管交叉焊接在一起,横杠上还留着几个磨得发亮的铁环,那是常年捆绑油桶留下的痕迹,铁环内侧的铁锈被磨掉,露出暗沉的金属色。

花方拼命挣扎,手腕被辛集兴抓得生疼,他一边蹬腿一边嘶吼:“放开我!你不能这样!雷总会杀了你的!峻左也不会放过你!他会把你碎尸万段扔去喂狗!”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却丝毫动摇不了辛集兴的决心。

辛集兴将花方的右手腕塞进铁环,拿起旁边的短链绕了两圈,再用铁丝死死缠紧。铁丝勒进花方的肉里,疼得他直冒冷汗,手腕很快就变得青紫肿胀。接着,他又如法炮制,把花方的左手和双脚也分别绑在不同的铁环上——花方被呈“大”字绑在铁架上,身体绷得笔直,稍微一动,铁环就勒得皮肉生疼。

“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辛集兴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铁锈,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里是废弃仓库,除了老鼠和蟑螂,没人会听见你的声音。”

花方看着自己被牢牢绑住的手脚,又看了看辛集兴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终于彻底崩溃了。他不再嘶吼,只是瘫软在铁架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嘴里喃喃地念着:“我错了……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可他的求饶,在这寂静的仓库里,只显得格外可笑。

辛集兴从工装裤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那是块真丝混纺的暗纹帕子,边缘绣着几缕不易察觉的暗金色蛇纹,是峻左平日里擦雪茄用的私物。这块帕子的来历,藏着他三天前就布下的局。

那天上午十点,他算准峻左会在办公室和缅甸军火商通电话,特意提前十分钟拿着一叠伪造的“仓库盘点表”守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峻左粗哑的嗓音——“这批AK47必须下周到位,差一把我饶不了你”,他才轻轻敲门,声音压得恭敬:“峻左哥,仓库的盘点表需要您签字。”得到应允后,他推开门,故意放慢脚步,目光快速扫过桌面:峻左坐在真皮沙发上,左腿搭在右腿上,夹着古巴雪茄的手搭在扶手上,烟灰簌簌掉在地毯上。趁对方对着电话吼“钱不是问题,货要靠谱”的间隙,辛集兴弯腰递表格时,右手飞快地抄起桌角的手帕,指尖蹭过冰凉的玻璃烟灰缸,还顺带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未拆封的雪茄塞进袖口,整个过程不过三秒,快得像一阵风。峻左挂了电话签字时,丝毫没察觉桌上少了东西,只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拿走,别在这碍眼。”

此刻,辛集兴捏着手帕的一角,拇指和食指顺着匕首柄的纹路细细擦拭。那把匕首是老周五年前送他的军用制式刀,刀柄缠着磨得发亮的黑色防滑绳,末端还刻着半个模糊的“周”字。他擦得极慢,极稳,连刀柄缝隙里嵌着的细小铁锈都没放过——就像当年老周教他拆解手雷时那样,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毫厘,容不得半点差错。手帕上的蛇纹被指纹蹭得微微变了形,他却毫不在意,只专注于将自己的痕迹彻底抹去,仿佛在完成一件关乎生死的精密仪器调试。

“等你死了,就没人知道是我干的。”辛集兴抬起头,目光从手帕移到花方惨白的脸上,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但眼底深处翻涌的寒意却让花方浑身发抖。他缓缓举起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花方左肩——那是半年前“我”被花方用橡胶棍反复抽打的位置,此刻正因为恐惧而微微耸起。“这一刀,是替袈沙挨的那顿打。”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发力,匕首“噗嗤”一声刺进花方的肩膀。刀刃穿透皮肉的阻力清晰地传至掌心,紧接着,滚烫的鲜血顺着刀刃涌出,呈扇形喷溅开来——有的溅在辛集兴的军绿色夹克上,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暗红色罂粟;有的滴在地上的碎玻璃上,折射出诡异的红光;还有几滴溅到了铁架上,顺着锈迹的纹路往下淌,像一条条细小的血蛇。

“啊——!”花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尖锐得像被踩住尾巴的野兽,震得仓库顶部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绑在铁架上的铁链被拽得“哗啦哗啦”作响,铁环与金属架碰撞的声音混杂着惨叫,却被三公里外雷朵集团总部发电机的“轰隆”声死死压住——那台24小时不停的柴油发电机,此刻成了最好的“遮声罩”,只有零星的惨叫余响飘出仓库,很快就被橡胶林的夜风吞没。

辛集兴面无表情地看着花方扭曲的脸,没有丝毫停顿。他左手按住花方的肩膀固定住挣扎的身体,右手握着刀柄,又往下狠狠刺了一寸,精准地挑破了肩窝处的筋络。“咔嚓”一声轻响,是筋络断裂的声音,花方的惨叫陡然拔高,又瞬间嘶哑下去,喉咙里挤出类似破风箱的“嗬嗬”声。“这一刀,是替老周被砸烂的眼睛。”辛集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想起了安全屋里老周那只血肉模糊的左眼,想起了那摊凝固在泥地上的、混着眼液的血迹。

花方的左肩彻底失去了力气,耷拉着像块没了骨头的烂肉,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在手腕的铁链上积成小血珠,再“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他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泪水和汗水混着额头的血,糊满了整张脸,看上去狼狈又绝望。

辛集兴抽出匕首,带起一串血珠,他没有擦刀上的血——这些血,既是花方的罪证,也是复仇的印记。他低头看了看夹克上的血渍,又抬眼望向仓库外漆黑的橡胶林,仿佛能看见老周站在阴影里,眼神里带着一丝认可的暖意。但他很快收回目光,重新握紧匕首,刀尖对准了花方的另一个肩膀——还有更多的债,要一一讨还。

花方的脸瞬间褪成死灰,连嘴唇都泛着青白色,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声在空荡的仓库里格外刺耳,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冲开了脸颊上的血痕,在下巴处汇成浑浊的水滴,砸在胸前的丝绸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而额头的血还在渗,顺着眉骨流进眼眶,把他的视线染成一片猩红,远远看去,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辛集兴的目光掠过花方扭曲的脸,落在旁边地上那根生锈的钢管上。那钢管有手臂粗,管壁上裹着厚厚的锈迹,像结了层暗褐色的痂,靠近管口的位置还沾着几缕干涸的暗红血迹——那是上周峻左用它殴打泄密的小弟时,溅上去的血,边缘已经发黑、发硬,嵌在锈缝里抠都抠不下来。昨天傍晚,辛集兴趁巡逻队换岗的间隙,特意绕到峻左的“刑具房”,把这根钢管藏在废弃的油桶后面,又用破布盖住,就等着今晚派上用场。

他弯腰捡起钢管,指尖触到管壁的锈迹时,传来一阵粗糙的摩擦感。他轻轻掂了掂,钢管的重量比看起来更沉,末端因为常年敲击,已经被砸得微微变形。他用手指敲了敲管壁,“咚”的一声闷响,像敲在空心的骨头里,声音里透着一股冷硬的狠劲。

“你不是喜欢用钢管打人吗?”辛集兴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淬了冰的寒意,他缓缓抬起钢管,管口对准花方的右膝——那是半年前花方踹“我”肋骨时,用力最狠的那条腿。

花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绑在铁架上的铁链被拽得“哗啦”作响,手腕处的皮肤已经被勒得渗血。“不要!求求你不要!”他终于挤出破碎的求饶声,眼泪和血混在一起,糊得满脸都是,“我再也不敢了!我把所有钱都给你!”

辛集兴没有理会。他深吸一口气,手臂猛地发力,钢管带着风声砸向花方的膝盖。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瞬间刺破仓库的寂静,还夹杂着细微的“咯吱”声——那是骨头碎渣摩擦的声响。花方的哀嚎声像被突然掐断的哨子,猛地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嗬嗬”声,像破风箱在拼命扯动。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弯折,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连绑在铁架上的铁链都跟着震颤。

辛集兴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砸下去的不是一根钢管,而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他想起老周那把被砸烂的五四式手枪——枪托裂成了两半,木纹里嵌着血和木屑;枪管被硬生生弯成九十度,原本刻在枪身上的十字定位记号,被砸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印痕。那把枪,是老周从警二十年的念想,最后却成了峻左施暴的工具。

“这一下,是替老周那把被砸烂的枪。”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想起老周看到枪被砸时,眼底那抹绝望的光。

话音刚落,他再次举起钢管,对准花方的左膝。这一次,花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钢管落下,眼里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又是一声“咔嚓”,左膝也应声断裂,两条腿以同样诡异的角度耷拉着,像被折断的树枝。

仓库里只剩下花方微弱的呻吟,像受伤的野兽在临死前的喘息。辛集兴没有停手,他握着钢管,转向花方的肘关节——每一下砸下去,都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每一声都对应着老周和“我”曾受过的苦:这一下替老周被砸烂的左眼,那一下替“我”断过的两根肋骨,还有那些被峻左和花方折磨过的无辜者。

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复仇雕像,动作精准而决绝,每一次敲击都落在关节处,没有多余的动作。直到花方彻底没了动静,脑袋歪向一边,瞳孔开始放大,失去了所有光泽,他才缓缓放下钢管。

花方的身体扭曲地挂在铁架上,四肢全断,像个被摔碎的木偶。鲜血顺着铁架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的水洼,混着地上的机油和灰尘,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他的脸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恐惧,眼睛圆睁着,仿佛还在盯着眼前的复仇之刃——这副惨状,和老周死在安全屋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施暴者变成了为正义复仇的人。

辛集兴站在原地,看着铁架上的尸体,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到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溅到的血,只觉得喉咙里发紧,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复仇的快意像潮水般涌来,却又很快褪去,留下一片沉甸甸的空落——老周回不来了,那些被折磨的人也回不到过去,但至少,这迟来的正义,终于有了一丝回响。

复仇的快意尚未褪去,辛集兴的眼神已迅速从狠戾转为极致的冷静——他比谁都清楚,杀死花方只是第一步,把祸水引向峻左,才能真正撕开雷朵集团的裂缝。嫁祸的每一个细节,都得像老周教他的“卧底守则”那样:精准、无懈、不留一丝破绽。

他先从工装裤内侧的暗袋里掏出一小卷医用透明胶带——这种胶带粘力适中,既能完整粘取指纹,又不会破坏纹路,是他上周特意从仓库医疗箱里“借”来的。胶带卷上还缠着一小截白色棉线,标注着“峻左-烟蒂”——那是今早他获取指纹时做的标记。

凌晨七点,峻左在办公室外的露台抽烟时,辛集兴借口“送咖啡”凑近。当时峻左正夹着古巴雪茄吞云吐雾,烟灰簌簌掉在石桌上,他抽完后随手将烟蒂摁在金属烟灰缸里,转身去接电话的瞬间,辛集兴飞快地用镊子夹起烟蒂,将胶带粘面轻轻贴上烟蒂末端的指纹区,停留三秒后缓缓揭下——整套动作快得像蝴蝶振翅,连露台上的风都没惊动。此刻,他捏着胶带两端,对着仓库微弱的光线仔细端详:胶带上的指纹清晰完整,拇指的斗纹、食指的断纹都和峻左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模糊。

辛集兴蹲下身,将匕首平放在地上,刀柄朝上。他记得峻左是右撇子,握刀时习惯拇指压在刀柄左侧,食指搭在刀脊上——上次在仓库看见峻左用刀挑开木箱时,这个姿势他看了足足三分钟,连指节弯曲的弧度都记在心里。他小心翼翼地将胶带对准刀柄的对应位置,用指尖轻轻按压,确保指纹完全贴合,又调整了两次角度,直到从侧面看,指纹的倾斜度与“握刀发力”的姿态分毫不差。贴好后,他没有立刻揭下胶带,而是等了十秒,让指纹更牢固地附着在刀柄的防滑绳上,才一点点将胶带撕下来,只留下那枚属于峻左的“罪证指纹”。

接着,他从风衣内袋摸出一个银色锡纸包,打开后露出半截古巴雪茄——烟身印着金色的品牌标识,和峻左平时抽的一模一样。这是昨天下午他趁峻左午睡时,从其私人烟盒里偷拿的。为了模仿峻左的抽烟习惯,他特意在安全屋用火柴点燃,只抽了一小口就用金属打火机的底部摁灭——峻左从不抽过滤嘴,且习惯用打火机而非烟灰缸掐烟,烟蒂的燃烧面呈不规则的凹陷状,边缘还留着轻微的金属压痕。辛集兴将烟蒂放在花方右脚边约三十厘米处,这个距离刚好符合“抽烟时随手掉落”的自然状态,他还特意用指尖将烟蒂往泥土里按了按,让它看起来更像是被踩过一脚的旧烟蒂。

最关键的“标记”模仿,容不得半点差错。辛集兴记得上个月峻左处理泄密小弟后,现场墙上的血线位于离地一米五的高度,长约三寸,起笔重、收笔轻,线条笔直得像用尺子量过——那是因为峻左身高一米八,抬手时肘部微屈,发力均匀。他走到铁架左侧的墙面前,先用指尖量好高度,再蘸取花方左肩未干的鲜血——那里的血还带着温热,没有凝固,颜色鲜红,和峻左作案时“新鲜取血”的习惯一致。他屏住呼吸,用右手食指沿着想象中的直线划过墙面,起笔时用力按压,收笔时轻轻抬起,画出的血线粗细均匀,末端带着一丝自然的晕染,和记忆中的“峻左标记”完全重叠。画完后,他还特意用手掌在墙下扇了扇,让血迹快些凝固,避免被夜风刮得模糊。

“哗啦——!”

突然,仓库门口传来一阵碎玻璃滚动的声响,尖锐得像针一样扎进辛集兴的耳朵。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蘸着血的手指停在墙上,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他缓缓转过身,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折叠备用匕首——这把匕首比老周送的那把小一圈,方便藏在腰带里,刀刃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辛”字,是他刚入队时自己刻的。他盯着门口的阴影,瞳孔收缩到极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可能出现的巡逻队或偶然路过的人。

三秒,五秒,十秒……阴影里突然窜出一只灰黑色的老鼠,拖着半截面包屑飞快地跑过地面,钻进了油桶后面的缝隙里,只留下几声“吱吱”的轻响。辛集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贴在皮肤上凉得发疼。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指腹蹭到脸上的血点,才发现刚才紧张时,竟忘了自己指尖还沾着血。

定了定神,他从帆布背包里掏出一个硬纸板做的鞋印模型——这个模型他花了两天时间才做好:先趁峻左换鞋时,用铅笔在纸上拓下他42码军用皮鞋的轮廓,再用硬纸板剪出形状,边缘用砂纸打磨出磨损痕迹——峻左走路习惯左脚外侧用力,鞋印模型的左边缘特意磨得更薄,还粘了一点暗红色的泥土,和峻左常去的码头红泥颜色一致。他将模型套在自己的军靴上,用麻绳在脚踝处缠了两圈固定好,然后沿着仓库门口到铁架的路线迈步:步幅控制在七十厘米(峻左的标准步幅),左脚稍重,右脚略轻,踩出的鞋印深浅不一,完全符合真人行走的状态。走到铁架旁后,他又按照“原路返回”的轨迹踩了一遍,确保鞋印从门口延伸到尸体旁,再“离开”仓库,伪造出峻左“作案后从容撤离”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辛集兴后退到仓库门口,像老周教他的“复盘法”那样,从旁观者的角度逐一检查现场:

- 匕首:刀柄上的指纹位置自然,与“搏斗中握刀”的姿态吻合,刀刃上的血迹方向符合“刺向肩膀”的角度;

- 雪茄蒂:烟蒂的燃烧状态、压痕、位置都与峻左的习惯一致,没有留下自己的唾液或指纹;

- 血线:高度、长度、力度与峻左的“标记”完全相同,血迹已初步凝固,没有被触碰的痕迹;

- 鞋印:步幅、磨损、深浅均匀,路线连贯,没有重叠或断裂的破绽;

- 自身痕迹:他用之前擦匕首的手帕,仔细擦去了自己可能留在地面的脚印、油桶上的指纹,连刚才蘸血时滴在地上的两滴血珠,都用脚蹭着泥土掩盖干净。

确认万无一失后,他最后看了一眼挂在铁架上的花方——尸体的姿势扭曲,血迹分布自然,完全像是“峻左复仇式虐杀”的现场。辛集兴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如释重负的决绝:这一步棋走对了,接下来,就该看雷清荷和峻左狗咬狗了。

他摘下鞋印模型,塞进背包里,又将用过的胶带、锡纸包揉成一团,放进准备好的铁盒里——这些“废料”得找个远一点的地方烧掉,不能留下任何关联。做完这一切,他最后扫了一眼仓库,确认没有遗漏,才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融入橡胶林的浓黑夜色中。

辛集兴弯腰拎起扔在仓库角落的军绿色夹克,指尖刚触到布料就皱了皱眉——后背和袖口沾着的血渍已经半干,结成暗红色的痂,硬邦邦地硌着皮肤,还混着机油的腥气和仓库的霉味,闻起来格外刺鼻。他抖了抖夹克,几片沾在衣角的碎玻璃“哗啦”掉在地上,那是刚才搏斗时蹭上的,边缘还沾着一点花方的血。

顺着仓库后门的小路往橡胶林走,脚下的碎石子硌着军靴的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小路两侧的橡胶树长得密不透风,宽大的叶片在夜风中互相拍打,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空气里飘着橡胶汁液特有的清苦香气,混着泥土的湿意,却怎么也压不住鼻腔里残留的血腥味——那味道像附骨之疽,缠着他的呼吸,提醒着刚才仓库里的血色与骨裂声。

走了约摸两百米,他停在一棵粗壮的橡胶树旁——树根处有个半米深的土坑,是他三天前趁着雨夜挖的,坑边还堆着些干枯的蕨类植物,用来掩盖坑口。当时他特意选了这个位置:离仓库不远不近,既方便处理证据,又不会被巡逻队发现;橡胶树的根系发达,能快速吸收燃烧后的灰烬,不留痕迹。

辛集兴先把夹克扔进坑里,接着是那根沾着血和锈的钢管、捆绑花方的铁链——铁链上还缠着几根花方的头发,混着干涸的血痂,他用树枝把这些“零碎”扒拉进坑底,确保没有遗漏。然后他走到旁边的灌木丛后,拖出一个五升装的塑料油桶——这是他上周从仓库“借”来的柴油,特意藏在这里,桶盖用铁丝缠紧,防止挥发。

他拧开桶盖,柴油的刺鼻气味瞬间散开来,盖过了橡胶林的清香。他把油桶倾斜,让柴油均匀地浇在坑里的物品上,夹克的布料吸饱了油,沉沉地往下陷。浇完后,他把空油桶也扔进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这是他特意买的一次性打火机,用完就能随手扔掉。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火苗窜了出来,在夜风里微微晃动。辛集兴弯腰,把火苗凑近坑边的夹克衣角——浸了柴油的布料瞬间被点燃,“噗”的一声,淡蓝色的火苗先舔舐着布料边缘,随即“腾”地窜起半米高,橘红色的火舌卷着黑烟往上翻,照亮了周围三米内的橡胶树,树叶上的露水被火光烤得滋滋作响,蒸发成细小的白雾。

火焰里传来“噼啪”的声响:先是夹克布料燃烧的脆响,接着是铁链受热膨胀的“咯吱”声,最后是钢管上的铁锈剥落的轻响。黑烟裹着焦糊味往上飘,辛集兴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阴影里看着跳动的火光——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把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格外清晰,刚才复仇时的狠劲还残留在眉梢,却又多了几分疲惫,像紧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松了半分。

复仇的快意像潮水般涌来又褪去,剩下的不是轻松,而是沉甸甸的空落。他想起老周的笑容,想起“我”断过的肋骨,想起花方临死前的绝望眼神——这一切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让他喉咙发紧。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到的不知是夜风带来的露水,还是眼眶里打转的湿意。

等坑里的火焰渐渐变小,只剩下一堆黑灰色的灰烬,辛集兴才用树枝把周围的泥土扒拉进坑,将灰烬彻底掩埋,又在上面铺了层干枯的蕨类植物,踩实了泥土,确保看不出任何翻动的痕迹。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橡胶树,转身往雷朵集团总部的方向走。

凌晨三点的总部,大部分灯光已经熄灭,只有主楼顶层雷清荷的办公室还亮着一盏孤灯,像只窥视的眼睛。宿舍楼道里一片漆黑,应急灯在墙角发出微弱的绿光,把地面的灰尘和墙角的蛛网照得清清楚楚,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汗味混合的怪异气味。

辛集兴放轻脚步,沿着楼梯往上走,军靴踩在台阶上,只发出极轻的“嗒”声。刚拐过三楼的转角,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墙边——是“我”,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手里拎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新军绿色夹克,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我”的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眼神瞬间从担忧转为放松,轻轻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的夹克递过来:“回来了?快换上吧,身上的味太大了。”

辛集兴看着“我”手里的夹克——那是“我”上周用自己的津贴给他买的,布料厚实,袖口还有耐磨的补丁,和他刚烧掉的那件款式一样。他接过夹克,指尖触到布料的温热,心里的空落突然被填了一小块,像寒夜里捧到了一杯热水。

应急灯的绿光幽幽地映在楼道墙上,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得发黏,手里攥着的干净夹克都被捏出了褶皱。从辛集兴出门到现在,“我”在这里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每听见一次巡逻队的脚步声,心脏都要猛跳一次,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连指甲都嵌进了掌心。

看见辛集兴的身影从转角出现时,“我”几乎是立刻站直了身体,快步迎上去,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未散的紧张:“你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我”怕他被巡逻队发现,怕他失手被花方反制,更怕这桩复仇最终烧到我们自己身上。

辛集兴没接话,只是伸出手接过夹克。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左手抬到一半时微微顿了顿——想来是刚才握钢管的手还在发酸。旧夹克从肩上滑下来时,领口蹭过下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橡胶林的湿霉气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把旧夹克团成一团,塞进楼道角落的垃圾桶里——那是个即将被清理的“废弃垃圾”桶,明天一早就会被运出总部,彻底消失。

换上干净夹克的瞬间,他似乎松了口气,却又像是卸下了某种伪装。沉默像楼道里的冷空气一样弥漫了半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粗绳,每一个字都带着疲惫:“花方死了。”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见他补充道:“我嫁祸给了峻左。”

“你……你疯了?”“我”的身体瞬间僵住,后背“咚”地撞在墙上,冰凉的瓷砖让“我”打了个寒颤。“我”往前凑了两步,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雷清荷是什么人?他查人的手段有多狠你忘了?上个月那个小弟只是弄丢了一批货,就被他关在地下室打了三天三夜,最后扔去喂了野狗!要是被他查出来……”后面的后果“我”不敢说,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查不出来。”辛集兴打断“我”,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他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锡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点点黑色的灰烬——正是那半截古巴雪茄的残余。他捏着锡纸包的指尖有些发紧,“我在匕首上贴了峻左的指纹,现场留了他的烟蒂,还画了他标志性的血线,连鞋印都模仿得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破绽。”

他顿了顿,眼神柔和了些,避开“我”的视线,落在楼道地面的裂缝上:“而且你忘了?上个月花方抢了峻左在缅甸腊戍的军火渠道,两人在酒桌上差点打起来,雷清荷亲自出面才压下去。现在花方死了,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峻左报复,没人会怀疑到我们这两个‘底层小弟’头上。”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在绿光下格外清晰,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怒:“他当初用烧红的铁丝逼你,把你的肋骨都踹断了,你在安全屋疼得直冒冷汗,连饭都吃不下;老周被他们活活打死,眼睛都没闭上……这口气我忍了半年,每天看着花方和峻左在总部耀武扬威,我真怕自己哪天忍不住当场动手。”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审讯室里烧红的铁丝离手背只有一厘米的灼热感,肋骨断裂时的剧痛,安全屋里老周身上凝固的、发黑的血渍,还有他手里攥着的、被血染红的帆布包……那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我”的喉咙瞬间哽住。

“我”缓缓点了点头,指尖却依旧冰凉——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清楚地知道,从辛集兴点燃那把火、伪造现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这条路一旦踏上,要么把雷清荷一伙彻底扳倒,要么就是同归于尽,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我”抬手拍了拍辛集兴的肩膀,他的夹克还带着外面的夜寒,却比“我”的手暖和。“接下来……”“我”刚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巡逻队的皮靴声,连忙闭上嘴,拉着辛集兴躲进楼道尽头的阴影里——那里堆着几个废弃的纸箱,刚好能遮住两人的身影。

皮靴声“噔噔”地从面前经过,带着保镖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半分钟才渐渐远去。辛集兴和“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决绝。他们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应急灯的绿光在身后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像两道并肩前行的、不会回头的轨迹。

“接下来怎么办?”“我”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平的颤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新换的工装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这样能抓住一点支撑。目光落在辛集兴眼底的红血丝上,既有着对后续计划的询问,也藏着一丝对未知风险的隐忧。毕竟雷清荷的手段狠辣,上个月不过是丢了一箱军火,就把负责押运的小弟吊在仓库外晒了三天,最后还是峻左求情才留了条命。

辛集兴抬手摩挲了一下胸口——那里贴身藏着老周留下的桃木牌,荷花瓣的刻痕硌着掌心,像是在给他定心。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那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底,却没半分暖意,反而像橡胶林深处的寒冰:“等着看戏就行。”

他往走廊深处挪了两步,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你忘了雷清荷的性子?他最是疑心重,又护短得厉害。花方是他亲口认的义子,死得这么惨,他必定会让手下掘地三尺地查。但峻左和花方的仇早就摆上台面了——上个月在‘夜来香’赌场,花方抢了峻左的缅甸军火商,两人差点动枪,还是雷清荷拍了桌子才压下去。”

辛集兴顿了顿,想起三天前他故意在峻左面前“抱怨”花方“抢功劳”,当时峻左气得把雪茄摔在地上,骂了句“迟早弄死这杂碎”。他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现在现场的证据全指着峻左,加上他们俩的旧怨,雷清荷只会认定是内斗。到时候他们狗咬狗,我们正好趁乱摸进雷清荷的书房——老周说过,他的核心账本八成藏在那里。”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里的笔记本——那上面记着老周留下的零星线索,其中就提到“雷清荷书房第三层抽屉,有暗格”。之前一直没机会靠近,现在倒是借了这桩命案,有了可乘之机。只是……“万一雷清荷查得太细,发现指纹或烟蒂有问题呢?”

“不会。”辛集兴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指纹是我用胶带精准拓的,连指节的弧度都和峻左握刀时一模一样;烟蒂我特意抽了一口,模仿他‘只抽三分之一就掐灭’的习惯;血线的高度和力度,跟他上次处理泄密小弟时的痕迹分毫不差。再说,雷清荷本就偏心峻左,却又护着花方,查到最后只会各打五十大板,绝不会往我们这些‘底层人’身上想。”

他的话刚落,楼道尽头突然传来“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砸在水泥地上,伴随着保镖粗犷的大喊:“都出来!花哥不见了!雷总要所有人立刻到前厅集合!迟到的按叛处理!”

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撞在楼道的墙壁上,回声嗡嗡作响,震得人耳朵发疼。显然,花方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雷清荷耳朵里,这位“雷总”已经动了怒。

辛集兴和“我”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冷静和默契。“我”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把内袋里的笔记本往更深处塞了塞;辛集兴则摸了摸腰间的备用匕首,确认位置隐蔽,然后朝着“我”微微点头——那是“沉住气,按计划来”的信号。

两人并肩朝着前厅走去,军靴踩在台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节奏一致,像两道同步的节拍。走廊两侧的应急灯泛着幽幽的绿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像两个沉默的战士。

路过走廊的窗户时,“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外面——玻璃上蒙着层薄灰,外面的橡胶林在夜色里凝成一片浓黑的剪影,枝桠被夜风刮得来回晃动,像无数只伸向楼内的手。远处仓库的方向静悄悄的,仿佛刚才那场血色复仇从未发生过。可“我”知道,那里的铁架上还挂着花方的尸体,地上的血迹和伪造的痕迹,正等着成为引爆雷朵集团内斗的导火索。

前厅的方向已经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有保镖的呵斥声,有底层小弟的窃窃私语声,还有雷清荷专属的紫檀木拐杖“笃笃”敲地的声音。辛集兴放缓了脚步,凑近“我”耳边低语:“记住,少说话,多观察。看峻左的反应,也看雷清荷的态度。”

“我”点了点头,攥紧了手心——那里因为紧张渗出了冷汗,却也因为即将到来的变局,燃起了一丝隐秘的期待。这场由复仇点燃的风暴,我感觉是要开始席卷雷朵集团的心脏了。

清晨六点的阳光刚翻过橡胶林的山头,透过雷朵集团总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斜长的光带。雷清荷坐在酸枝木书桌后,面前摆着一套珍藏的紫砂茶具——壶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杯壁薄得像蝉翼,里面盛着刚沏好的普洱,茶汤红浓透亮,飘着淡淡的枣香。他左手捏着茶宠,右手端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神半眯着,透着几分晨起的慵懒,这是他几十年来雷打不动的早茶习惯。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带着失魂落魄的慌乱。雷清荷皱了皱眉,语气不悦:“进。”

门被猛地推开,仓库管理员老王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敬礼都忘了:“雷、雷总!不、不好了!花、花哥他……他死在废弃润滑油仓库了!”

“你说什么?”雷清荷手里的茶杯猛地一顿,茶汤溅出几滴,落在酸枝木书桌上,留下深色的印子。他原本松弛的眼皮瞬间绷紧,眼神里的慵懒荡然无存,只剩下骇人的锐利。

老王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重复:“是真的!我早上去仓库检查线路,就看见花哥被绑在铁架上,浑身是血,已经没气了!”

雷清荷的脸“唰”地一下沉了下来,比书桌后的紫檀木屏风还要阴沉。他猛地抬手,将手里的紫砂茶杯狠狠砸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茶杯瞬间摔得粉碎,青瓷碎片溅得四处都是,滚烫的茶汤洒在地板上,冒着袅袅的白汽。“废物!”他低吼一声,声音里的暴怒像要喷出来,“还愣着干什么?带我去现场!”

旁边的保镖连忙上前,递上他的黑色拐杖——杖头是纯金打造的龙头,刻着精细的鳞纹,是他从缅甸军火商手里换来的宝贝。雷清荷一把抓过拐杖,起身时动作快得不像个年过六十的人,龙头拐杖拄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向后山仓库,黑色的越野车在土路上扬起漫天尘土。雷清荷坐在副驾驶座上,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怒火——花方虽然没什么真本事,但胜在听话,又是他亲口认的义子,如今死在自己的地盘上,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仓库门口早已围满了人,手下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看到雷清荷的车队过来,连忙让出一条道。雷清荷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进仓库,刚迈过门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混着机油的腥膻和霉味,呛得他皱了皱眉。

视线越过人群,直接落在仓库中央的铁架上——花方被呈“大”字绑在上面,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断裂,浑身的衣服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顺着铁架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一小滩黑褐色的污渍。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放大,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嘴角挂着一丝凝固的血沫,死状凄惨得让人不忍直视。

雷清荷的呼吸猛地一滞,拐杖在地上狠狠一顿,龙头杖头砸出一个浅坑。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先是落在铁架旁的墙上——那里有一道三寸长的血线,起笔重、收笔轻,线条笔直得像用尺子量过。接着,他的视线扫到地上的匕首,刀柄缠着黑色的防滑绳,正是峻左常用的款式;匕首旁边还躺着半截古巴雪茄,烟身印着金色的品牌标识,烟蒂的燃烧面呈不规则凹陷,是峻左标志性的掐烟方式。

“是峻左干的!”雷清荷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声音里的杀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扫过周围的手下,“谁不知道他和花方为了缅甸腊戍的军火渠道,斗了半个月?上周在‘夜来香’赌场,两人差点动枪,要不是我拦着,早就出人命了!”

旁边的手下们纷纷低下头,没人敢反驳一个字。

二把手阿坤偷偷抬眼瞥了一眼地上的雪茄蒂——那确实是峻左每天必抽的牌子,他上周还帮峻左从黑市进了一箱;墙上的血线更是熟悉,上个月峻左处理完泄密的小弟后,现场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血线。加上两人明晃晃的矛盾,所有证据都像指向峻左的箭头,没有丝毫偏差。

“把峻左给我抓起来!”雷清荷的怒吼声在仓库里回荡,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他说出为什么杀花方!要是敢狡辩,就把他的四肢也打断,扔去喂橡胶林里的野狗!”

“是!”手下们连忙应道,转身就往峻左的宿舍跑去,脚步声急促得像在追赶猎物。

雷清荷站在原地,看着铁架上花方的尸体,眼神里的暴怒渐渐被冰冷的阴鸷取代。他知道,花方的死绝不是简单的内斗——背后说不定还藏着更大的阴谋,但眼下,峻左是最“合适”的凶手,既能给死去的义子一个交代,也能借机敲打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手下。

仓库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漏进来,照在地上的匕首和雪茄蒂上,反射出诡异的光。雷清荷拄着拐杖,缓缓转过身,留下一句“把尸体处理掉,别让外人看见”,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仓库——他没注意到,人群最后面的辛集兴和“我”,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把峻左给我抓起来!”雷清荷的怒吼声像炸雷般在空荡的仓库里回荡,震得屋顶的锈屑簌簌往下掉,连地上的碎玻璃都仿佛在颤抖。他拄着龙头拐杖,狠狠砸向地面,纯金杖头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浅坑,“拖到地下室刑房去,严刑拷打!我要他一字一句说清楚,为什么要杀花方!要是敢有半句假话,就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是!”两名身材高大的保镖立刻应声,转身就往总部宿舍方向冲去——他们脚步急促,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像在追赶猎物的饿狼。仓库里的其他人依旧低着头,没人敢抬头看雷清荷的脸,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被这股暴怒波及。

不过十分钟,远处就传来了挣扎的声响和怒骂声。很快,睡眼惺忪的峻左被两名保镖架着胳膊拖了过来——他上身只穿了件皱巴巴的黑色背心,露出胳膊上狰狞的刀疤,下身是条沾满机油的工装裤,脚上甚至没穿鞋,光脚踩在地上,脚踝被保镖抓得通红。显然,他是被从睡梦中直接拖出来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眼屎,头发乱得像鸡窝。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峻左一边挣扎,一边怒吼,胳膊使劲往回拽,“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雷总的义子!你们敢这么对我?”可当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铁架上花方的尸体时,所有的怒吼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仓库里的石灰墙还要白三分。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嘴唇都开始哆嗦:“不……不可能……花方怎么会……”他使劲眨了眨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看到地上那半截熟悉的古巴雪茄和墙上的血线,才彻底慌了神,拼命摇头,“不是我!爹,不是我杀的!我昨晚一直在宿舍睡觉,根本没去过仓库!”

“睡觉?”雷清荷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讥讽和杀意。他抬起拐杖,用杖头拨了拨地上的雪茄蒂,那雪茄的金色标识在晨光下格外刺眼,“这是你昨天刚让阿坤从黑市进的古巴雪茄,烟蒂上的齿痕和你掐烟的习惯,你敢说不是你的?”他又指向那把匕首,“刀柄上的指纹,我们的人已经初步比对过,和你留在文件上的指纹一模一样!还有墙上的血线——”

雷清荷顿了顿,拐杖重重指向那道三寸长的血痕:“上个月你处理泄密的小李时,现场也留了这么一道血线,手法分毫不差!你还敢狡辩?”

峻左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昨晚确实在宿舍睡觉,可同屋的手下阿力,被他在凌晨一点打发去买冰镇啤酒了——因为他睡前突然想喝酒,阿力到现在还没回来,根本没人能为他作证。慌乱之下,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我……我昨晚真的没出去……阿力可以作证,他去买酒了……我关灯睡觉的时候是……是十二点……不对,是一点……”

他越说越乱,连自己关灯的时间都前后矛盾。雷清荷的眼神越来越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的都记不清,还敢说不是你干的?”他抬手示意保镖,“带下去!”

“爹!真的不是我!”峻左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拼命挣扎着,被保镖拽着往仓库外拖,“你相信我!是有人陷害我!花方的死跟我没关系!”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带着绝望的嘶吼,却只换来雷清荷冰冷的背影。

雷清荷看着峻左被拖走的方向,眼神阴鸷得像要滴出水来。他知道峻左和花方有矛盾,但未必有胆子在自己的地盘上痛下杀手——可现场的证据太“确凿”了,加上峻左刚才慌乱中的失言,由不得他不信。更重要的是,花方死了,必须有人“负责”,而峻左,是最完美的替罪羊。

“看好他,别让他死得太早。”雷清荷对着身边的二把手阿坤低声吩咐,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我要亲自审他,看看他背后还有没有同党。”

阿坤连忙点头:“是,雷总,我亲自盯着刑房,保证他开口。”

仓库里的阳光越来越亮,却照不进雷清荷眼底的黑暗。他转身走出仓库,龙头拐杖拄在地上的“笃笃”声,像在为这场精心策划的嫁祸,敲下了决定性的一笔。而人群中,辛集兴和“我”低着头,掩去了眼底的笑意——第一步,成功了。

仓库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保镖在收拾现场,辛集兴依旧站在最外围的阴影里,像一棵沉默的橡胶树。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侧脸,把他眼底的平静照得一清二楚——没有复仇后的狂喜,也没有得手后的张扬,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静,像完成了一件筹备已久的任务。

他的左手悄悄揣进风衣内袋,指尖触到那枚温热的桃木牌——牌面上的荷花瓣刻痕被常年摩挲得光滑温润,边缘还留着老周刻字时不小心划下的细小缺口。那是去年冬天,老周在安全屋借着煤油灯的光,用匕首一点点磨出来的,当时他还笑着说:“荷花干净,配你们这些卧底的娃,正好。”此刻指尖蹭过那些凹凸的刻痕,仿佛还能感受到老周掌心的温度,闻到他指间的烟草味。

“老周,”辛集兴在心里默念,嘴唇几乎没动,只有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第一步,成了。”他的目光追着被拖走的峻左,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像条丧家之犬,挣扎的嘶吼渐渐被橡胶林吞没,眼底依旧没有丝毫波澜——这不是残忍,是对老周的交代,是对那些被峻左残害的人的交代。

“呼——”一声轻响在身边响起,“我”走到他旁边,手里攥着刚从食堂拿来的两个馒头,指尖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我”的目光望着远处刑房的方向,那里的烟囱正冒着淡淡的黑烟,显然已经有人在准备“拷问”的工具,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会不会太冒险了?峻左虽然现在没证据,但刑房里那些人手段狠,万一他被逼急了,乱咬出点什么……或者雷清荷再派人细查现场,发现指纹或烟蒂有破绽怎么办?”

“不会。”辛集兴缓缓摇头,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橡胶树冠,落在雷朵集团总部顶层那扇最大的落地窗上——那是雷清荷的办公室,此刻窗帘紧闭,却仿佛能看见那个老狐狸正坐在酸枝木书桌后,盘算着如何“处置”峻左。“雷清荷最看重权力,峻左和花方内斗,正好合了他‘制衡’的心思——他巴不得手下互相猜忌,这样才没人敢威胁他的位置。就算峻左乱咬,没有证据,雷清荷也不会信。”

他顿了顿,指尖在桃木牌上轻轻敲了敲,声音里多了几分算计:“何况峻左一倒,雷清荷的左膀右臂就断了一个。他手里的缅甸军火渠道、仓库的巡逻路线,还有和老挝毒贩的联络暗号,都会出现真空——我们正好可以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搜集更多罪证。”

说到这里,辛集兴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匕首的寒光扫过总部二楼的窗口——那里或许应该会是林晓梅的办公室,那个表面温柔、实则是雷清荷眼线的女人,正是她去年给峻左报信,才让老周在曼德勒码头差点暴露;也是她,在安全屋附近故意留下记号,间接导致了老周的死亡。“接下来,该轮到林晓梅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二楼窗口——窗帘缝隙里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闪过,吓得“我”赶紧低下头,声音发紧:“林晓梅心思细,又深得雷清荷信任,不好对付。”

“越难对付,越要尽早动手。”辛集兴的声音压得更低,嘴唇贴着“我”的耳边,“她手里握着雷清荷的财务账本,只要拿到账本,就能摸清他的资金流向。而且她和峻左不合,现在峻左被抓,她肯定会趁机夺权——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从内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塞到“我”手里:“这是林晓梅每天下午三点去咖啡馆见‘线人’的路线,你明天盯着她,我去她办公室找账本。记住,无论得手与否,都要在四点前撤离,我在橡胶林第三个岔路口等你。”

“我”捏紧纸条,纸页的边缘硌着掌心,像捏着一块滚烫的烙铁。抬头看向辛集兴,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对目标的坚定——就像老周当年带着他们闯仓库时那样,沉稳而决绝。

远处刑房传来峻左隐约的惨叫声,被风刮得支离破碎。辛集兴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冒着黑烟的房子,拉着“我”转身往宿舍走:“先回去补个觉,下午还有硬仗要打。”

阳光穿过橡胶林的缝隙,在他们身后投下交错的光影,像一张铺开的棋局——而他们,正一步步落下最关键的暗棋。

夜风又一次卷过废弃仓库的铁皮屋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舔舐地上未干的血迹。风里裹着凝固的血痂碎屑、碎玻璃渣和淡淡的柴油味,掠过墙角时,还卷起几片沾着机油的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花方尸体曾经悬挂的铁架下——那里的地面已经洇出深色的印记,像一块洗不掉的伤疤,嵌在水泥地里。

远处的橡胶林依旧浓绿,枝叶上挂着的晨露在熹微的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钻。突然,一只灰褐色的夜鸟从林间的矮丛里扑棱棱飞起,翅膀扇动的声音“扑嗒扑嗒”地划破清晨的寂静,翅膀尖扫过橡胶叶,带起一串露珠,“嘀嗒嘀嗒”地落在腐叶上。它盘旋了两圈,最终朝着雷朵集团总部的方向飞去,很快就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渐亮的天色里。

辛集兴和“我”并肩走在通往总部的小路上,步伐沉稳而同步——军靴踩在覆着薄霜的腐叶上,只发出极轻的“沙沙”声,那是老周教他们的“潜行步”,无论何时都保持着警惕。辛集兴的左手始终揣在风衣内袋里,指尖贴着那枚桃木牌,荷花瓣的刻痕硌着掌心,带着体温的温热,像老周的手在轻轻按他的手背;“我”的右手攥着那张记着林晓梅路线的纸条,纸页被攥得发皱,边缘硌着指节,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偶尔有巡逻的保镖从对面走来,两人立刻低下头,装作“刚去仓库帮忙收拾”的样子,擦肩而过时,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烟味和枪油味,却连眼皮都没抬——经历了昨夜的血色,他们的心跳早已从狂跳归于平静,只剩下眼底深处藏不住的坚定。

走到橡胶林与总部围墙的交界处,辛集兴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刀鞘上的旧牛皮被夜风浸得微潮,末端刻着的半个“周”字还清晰可见,那是老周送他时,用匕首尖一笔一划刻的,说“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我”也抬手按了按内袋里的笔记本,纸页间夹着的老周的笔迹,还带着淡淡的烟草香,提醒着他们肩上的担子。

晨光渐渐爬过围墙,落在两人的后背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并排投在土路上,像两道紧紧相依的剪影。风里的血腥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橡胶叶的清苦和远处稻田的清香——那是这片土地本该有的味道,也是他们想要守护的味道。

“走吧。”辛集兴低声说,语气里没有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嗯。”“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约定,不需要挂在嘴边,只需要藏在心里,刻进骨子里。

两人的背影渐渐融进越来越亮的晨光里,腰间的匕首、怀里的桃木牌、内袋的笔记本,还有那张攥皱的纸条,都成了这场复仇的见证者。他们比谁都清楚,昨夜仓库里的血色,只是这场风暴的序章;峻左的落网,不过是敲开雷朵集团的第一道裂缝。真正的收网,还在后面——要撕开林晓梅的伪装,要拿到雷清荷的核心账本,要把所有罪恶连根拔起,要让老周心心念念的“光明”,真正照进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

远处的刑房传来峻左微弱的惨叫声,被晨风刮得支离破碎,却再也惊不起两人心底的一丝波澜。他们的脚步没有停,朝着总部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像在丈量着从黑暗到光明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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