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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驾到!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堂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门口。

杨氏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连带着她身旁的卢雪昭也立刻调整了坐姿,眼波流转间充满了矜持的期待与好奇。

门扉无声滑开。

姜保宁款步而入,她通身的粉与金红,每一步都踏着金玉相击的华美乐章,雍容而来,秾艳逼人,瞬间夺走了定远堂内所有的光线与气息。

杨氏只觉得呼吸一窒,随即是更汹涌的狂喜,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座位上弹起,拉着还有些看呆了的卢雪昭,疾步抢上前去,在距离姜保宁五步远的地方,毫不犹豫地深深跪拜下去,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金砖地,声音因为激动和刻意拔高而带着一丝颤抖的尖利:

“妾身卢崔氏\/小女卢雪昭,拜见太子妃殿下!殿下千岁金安!殿下凤仪天成,真真如九天玄女临凡,这通身的华彩,这无双的气度……妾身母女今日得瞻天颜,实乃祖宗庇佑,三生修来的福泽!”

卢雪昭也跟着母亲盈盈拜倒,姿态优雅,声音娇脆:“臣女雪昭,叩见殿下,殿下万福。” 她微微抬起眼,目光飞快地在姜保宁身上掠过,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叹与艳羡。

卢雪晴见嫡母都跪倒了,她猛的把头磕在地砖上,泪水盈满了眼眶,手止不住的颤抖。

姜保宁脚步未停,甚至眼神都未曾在这对跪拜的母女身上过多停留。

她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鼻音,如同春困未醒:“起吧。”

她径直走向姜晏珩旁边的上首主位,姿态闲适地落座,她身后,顶着满头不属于自己珠翠、穿着宽大俗艳褙子的情客和夏荷,如同两个突兀的、滑稽的注脚,脸色煞白地侍立两侧。

杨氏拉着卢雪昭起身,脸上堆满了十二分的热情,腰肢如同水蛇般扭动着,试图将女儿推到最显眼的位置。

“殿下容禀,”她搓着手,脸上笑容如同精心描画的面具,“这是妾身的嫡长女,闺名雪昭,今年刚十一,这孩子自小乖巧懂事,知书达理,琴棋书画虽不敢说精通,倒也略知一二,最是仰慕殿下这般神仙人物的风仪……”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极其隐蔽地轻轻推了卢雪昭一下。

卢雪昭会意,立刻再次屈膝,行了一个礼,“雪昭愚钝,今日得见殿下天人之姿,方知何为风华绝代,心中仰慕之情难以言表,只盼日后能得殿下万一指点,便是莫大的福分了。”

杨氏对嫡女的这番表现显然十分满意,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随即,她目光一转,如同终于记起角落里还有一件不甚重要的摆设,指向跪着的卢雪晴,声音的调门不自觉地降了下来,语气也平淡刻板了许多:

“哦,还有这个,”她随意地抬了抬下巴,“这是妾身府上的庶女,名唤雪晴。性子木讷笨拙,比不得她妹妹伶俐,今日带她来,也是让她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殿下这般真正的高门贵女风范,免得在府里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

卢雪晴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头抬起来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手臂内侧的淤伤仿佛被无形的针再次刺中,尖锐地抽痛起来。

她机械地站起身,走到堂中,在卢崔氏和卢雪昭侧后方一步的位置停下。

她屈膝,深深福了下去,“臣女…卢雪晴…叩见太子妃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姜保宁原本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正随意地拨弄着臂弯间那缕霞影粉的轻容纱披帛。在卢崔氏介绍完卢雪晴,尤其是听到那句“庶女”、“木讷笨拙”、“开开眼界”时,她那双被金箔桃花钿衬得愈发秾丽的杏眼,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

方才还漫不经心的眸光,倏然转冷,如同瞬间凝结的冰湖,一丝不悦的锐芒在那双深邃的瞳仁深处飞快掠过。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落在了下方那个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水绿色身影上。

那身影单薄、僵硬,行礼的姿态卑微到尘埃里,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

又缓缓移向旁边一脸谄媚、正努力推销嫡女的杨氏,以及那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努力展现“高门贵女”风范的卢雪昭。

姜保宁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唇角那抹惯常的慵懒笑意消失无踪。

她没有立刻叫起卢雪晴,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杨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厅堂里,带着一种冰玉相击般的清冷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

“卢夫人。” 她开口,语调平直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在我这里,嫡出庶出,都是自家的女儿,骨头里流的是一样的血,分什么伶俐木讷?更无需分什么高下贵贱,特意点明。”

杨氏笑容凝固,卢雪昭更是攥紧拳头,险些把指甲嵌进手掌,眼神里更是闪过一丝错愕。

姜晏珩端坐如山,深邃的目光在妹妹那张秾丽却隐含薄怒的面容上停留一瞬,随即垂下眼睑,端起茶盏,不动声色地撇了撇浮沫,仿佛对眼前骤起的波澜视若无睹。

卢雪晴身体猛地一颤,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了更浓烈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哽咽和身体失控的颤抖。

低垂的视野里,冰冷的地砖变得一片模糊的水光。

那被主母拧出的淤伤还在尖锐地疼痛着,可此刻,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滚烫的、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情绪。

一样的血?不分高下贵贱?

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从如此尊贵的人物口中,听到如此颠覆她认知的话语!这话语像一把烧红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心底那扇被“庶女”二字牢牢锁死的、锈迹斑斑的门!

姜保宁的目光扫过杨氏那张精彩纷呈的脸,那点不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她似乎懒得再多费唇舌去纠正什么,只随意地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行了,都起来吧。赐座。”

“况且尚未成婚,不用叫太子妃,传出去惹人非议。

杨氏重新落座。卢雪晴几乎是跌坐回锦墩,指尖冰凉,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酒在桌上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明的商人盘点货物般,习惯性地再次扫过堂内众人,牢牢钉在了侍立在姜保宁身侧,那两个从头到脚都透着格格不入与惶恐不安的身影上。

情客和夏荷。

情客头上那支沉甸甸的金累丝嵌红宝双鸾衔珠步摇,在她极力维持僵硬的姿势下,依旧颤巍巍地晃动着,珠串流苏扫过她惨白的额头。

那件过于宽大的海棠红遍地金妆花缎褙子,如同偷来的戏服,松松垮垮罩在她单薄的身上,夏荷也好不到哪里去,耳垂上那对不属于她的、沉甸甸的赤金镶绿松石灯笼坠,将她小巧的耳垂拉得通红,赤金绞丝镯子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显得异常突兀,随着她细微的颤抖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两人都低着头,恨不能将脸埋进胸口。

杨氏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声音拔高,伸手指向情客和夏荷:

“哎呀呀!瞧妾身这眼神!”

她用手帕掩了掩口,做出后知后觉的惊叹状,目光却精准地投向主位上正百无聊赖拨弄着腕间赤金绞丝镶红宝镯的姜保宁,“方才只顾着瞻仰殿下天人之姿,竟没留意到殿下身边这两位姑娘!啧啧啧,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这穿戴!这满头的珠翠!这……这赤金的镯子!真真是……真真是……”

“贵府的侍女,好生体面!这通身的穿戴,这份尊贵气度,便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未必及得上呢!殿下治下宽厚仁和,连身边的侍女都调教得如此不凡,如同金镶玉嵌的宝贝一般,真真叫妾身开了眼界!佩服!实在是佩服!”

这番露骨的奉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情客和夏荷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瞬间崩断!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随即又褪得惨白如纸。

情客头上的步摇晃得更厉害了,珠串撞击发出细碎而慌乱的声响。

夏荷更是下意识地想把戴着金镯的手藏到身后,动作间镯子磕在案几边缘,“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刺耳。

两人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直漫不经心拨弄金镯的姜保宁,在卢崔氏指向情客夏荷、并说出那番夸张奉承的瞬间,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眼睫。

姜保宁的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慵懒而骄纵的弧度。

她甚至没有看杨氏,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情客那摇摇欲坠的步摇和夏荷腕间那只突兀的金镯上流连片刻,仿佛在欣赏两件有趣的“作品”。

然后,她开口了。

“哦,她们啊?”

她随意地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点了点情客和夏荷的方向,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两只被精心打扮过的猫儿,“是我方才在暖阁无聊,随手帮她们装扮的。瞧着……是不是挺热闹?”

而情客和夏荷,在听到姜保宁亲口承认的瞬间,身体同时剧烈地晃了一下!

情客头上的步摇“啪嗒”一声轻响,一支衔珠金凤的翅膀竟被晃断了,小小的金凤连同几颗珍珠滚落下来,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夏荷更是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卢雪晴低垂着头,将堂上这瞬间的剧变尽收眼底。

她清晰地听到了那支步摇断裂的轻响,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嫡母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羞愤欲死的气息。

高高在上的主母,机关算尽,媚态百出,却一头撞在了太子妃漫不经心的顽石上,撞得头破血流,颜面尽失!

她心底竟然升腾起喜悦,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卢雪晴的指尖在宽大的袖子里,死死掐住了那片深紫的淤伤,尖锐的疼痛此刻竟奇异地带给她一丝清醒的、近乎报复性的冰冷快感。

原来……权势到了极致,真的可以如此随意。

随意地颠覆一个认知,如同拂去微尘。

随意地戏弄两个婢女,将她们妆点成滑稽的珍宝架,然后漫不经心地承认,只为了……“瞧着热闹”。

卢雪晴的心,对姜保宁那份复杂难言的好感,此刻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上心头。

这好感里,混杂着对那份绝对权势带来的颠覆力量的震撼,对那骄纵任性下隐藏的、漠视一切规则的向往,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份能将杨氏之流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冰冷力量的隐秘崇拜。

杨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心知必须尽快切入正题。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更加殷切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殿下容禀,妾身今日厚颜携女前来拜谒,除却仰慕天颜,心中实有一桩小事,思来想去,唯恐冒昧,却又想着殿下素来宽仁……”

她顿了顿,观察着姜保宁的神色,见对方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才鼓起勇气继续道,“听闻宫中不日将举办春日宴,邀各家闺秀名流入宫赏春,共襄雅集。妾身这两个不成器的女儿,久居深闺,见识浅薄,若能得蒙殿下恩典,许她们随侍开开眼界,见识见识那等真正的繁华气象,聆听名士高论,结交一二良友,于她们日后……也是莫大的裨益。”

卢雪昭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充满期待地看向姜保宁。

春日宴!那可是京中顶级贵女的盛会,若能参加,她的身份地位将截然不同!

卢雪晴的心也猛地提了起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以及随之而来的、主母更严苛的要求和审视。

姜保宁正端起手边一盏雨过天青色的定窑茶盏,她低头,轻轻吹了吹茶汤表面并不存在的浮沫,那然后,她抬起眼,唇角倏然勾起一抹极淡、极慵懒的笑意,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骄纵的随意:

“春日宴?” 她声音清越,语调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然可以去。这有什么不行的?帖子横竖是要发的,多两张少两张,不过添双筷子的事。”

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袖上微尘!

她声音都带了颤音:“谢殿下恩典!谢殿下天恩浩荡!妾身……妾身母女感激涕零!” 卢雪昭也是喜形于色,连忙跟着母亲再次起身行礼。

唯有卢雪晴,在听到那句“添双筷子的事”时,心头涌起的并非纯粹的喜悦,而是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滋味。

是机会,却也像是一件被随手施舍的物品。她跟着起身行礼,动作依旧标准,心中却波澜起伏。

接下来的寒暄,便在杨氏极尽谄媚的奉承、卢雪昭刻意讨巧的接话与姜保宁漫不经心的回应中,如同拉锯般缓慢推进。

姜保宁的回应则始终是淡淡的。她时而拨弄一下臂弯的披帛,时而侧头与云落雪低语两句,时而端起茶盏抿一口,对卢家母女的奉承,多数只是用“嗯”、“哦”、“是吗”这样简单的音节敷衍过去。

只有一次,当卢雪昭壮着胆子提到最近京中兴起的一种新式眉形“桂叶眉”时,姜保宁似乎才提起了一丁点兴趣,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随口道:“桂叶?显老气。不如远山。”

卢雪晴始终沉默地坐在最下首,她低垂着眼,看似恭顺,心思却已飞远。

眼前却反复回放着太子妃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嫡出庶出,都是自家的女儿”。

这话语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大,不断撞击着她十五年来被“庶女”二字禁锢的认知高墙。

那高墙在松动,在龟裂!她忍不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才让眼角的余光,极其谨慎地、飞快地向上首扫去。

权力,真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窗棂透入的天光已微微偏斜。姜保宁似乎终于对这漫长的、毫无营养的寒暄感到了彻底的厌倦。

她放下手中把玩许久的茶盏,瓷器与檀木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

这声响如同一个信号。

她抬起眼,目光掠过依旧沉浸在攀附成功喜悦中的卢崔氏,唇角那抹慵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送客的意味,声音却依旧清越:“时辰不早了。卢夫人携女远来辛苦,早些回府歇息吧。”

她连忙起身,脸上堆满感激的笑容:“是是是!殿下体恤,妾身感激不尽!今日得见天颜,聆听殿下教诲,实乃毕生之幸!妾身这就告退,不敢再扰殿下清静。”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卢雪昭再次深深行礼。

卢雪晴也跟着起身,垂首行礼。起身的瞬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再次飞快地、近乎贪婪地向上首望了一眼。

姜保宁微微侧首“我那有几匹好料子,便送给夫人给女儿们做衣裳吧,春日宴记得穿着。

杨氏顿时欣喜若狂,欠欠身“谢殿下恩典。

她跟姜晏珩离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卢雪晴,那眼神中似乎有…期许?

仅仅一瞬,她便立刻垂下眼,心跳如鼓。

回程的朱轮车内,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杨氏脸上是掩不住的志得意满,拉着卢雪昭的手,喋喋不休地复盘着今日的“成功”:“……瞧瞧!为娘说什么来着?太子妃殿下何等尊贵,肯见我们便是天大的恩典!昭儿你今日表现甚好,落落大方,那几句关于桂叶眉的话接得也巧!殿下虽只说了‘远山’二字,那也是金口玉言!春日宴的帖子到手了,这才是顶顶要紧的!”

卢雪昭依偎在母亲身边,脸上也洋溢着兴奋的红晕,娇声道:“都是娘教导有方!殿下……殿下真是神仙般的人物,那身衣裳,那些首饰……女儿若能学得万一……”

母女俩沉浸在喜悦的展望中,完全将角落里的卢雪晴视若无物。

卢雪晴依旧蜷缩在车厢最昏暗的角落,背脊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上。

手臂内侧被主母拧出的那片深紫淤痕,在衣料下随着马车的颠簸,一阵阵传来尖锐的抽痛,提醒着她今日承受的屈辱。

主母方才在姜府门外,借着替她整理衣襟的由头,手指再次狠狠掐进她臂上那片伤处,压低声音的警告如同毒蛇吐信:“今日算你运气!若敢在春日宴上给卢家丢脸,仔细你的皮!”

然而,此刻盘踞在她心头的,那尖锐的疼痛和恐惧,却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冲淡、甚至暂时压制了。

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羽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眼前不再是晃动的地毯纹路,而是反复浮现出砺锋堂上首,那抹秾丽如霞的身影,以及她漫不经心说出那句石破天惊话语时的神态。

“嫡出庶出,都是自家的女儿。”

“分什么高下贵贱?”

那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一遍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每一次回想,都带来更深的震撼和……一种近乎眩晕的、颠覆性的认知。

姜保宁说这话时,并非出于怜悯,也并非刻意施恩。那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理所当然的漠视。

仿佛在她眼中,嫡庶之别就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特意提及。

这种高高在上的漠视,这种视规则如敝履的骄纵,却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劈开了卢雪晴心中那堵名为“命定”的、由主母和整个世俗礼教浇筑而成的高墙!

原来……可以这样吗?

原来在有些人眼中,她这个“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下贱秧子”,竟也能和嫡姐一样,被轻飘飘地归为“自家的女儿”?

没有鄙夷,没有刻意划出的鸿沟,只有一种近乎傲慢的、将森严等级视为无物的漠然?

可此刻,卢雪晴冰封沉寂的心湖深处,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火种。

那火种并非炽热的希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震撼与颠覆感。

它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驱散着经年累月的寒冰,也暂时麻痹了那尖锐的屈辱之痛。

她第一次,对一个高高在上、本该遥不可及的人物——姜保宁——生出了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好感。

这好感无关地位权势,亦非因那春日宴的施舍。仅仅因为,那个人,用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就如此轻易地、如此彻底地,撼动了她十五年来被钉死在“庶女”位置上的、沉重如枷锁的命运认知。

车窗外,深秋的暮色四合,将卢府那象征着森严等级的朱门高墙染上一层冰冷的暗红。

卢雪晴缓缓抬起头,透过车窗缝隙,望向那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天空。

眼底深处,那片死寂的冰湖之下,悄然涌动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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