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睿抢在林婉怡前面，手指慌乱地拧开傅凌川公寓的门锁——为了演得逼真，他甚至故意手抖了两下才对准锁孔。
刚把房门推开一条窄缝，一股浓烈得呛人的酒气就混杂着灰尘、汗味与颓败的气息，像一团无形的浓雾扑面而来，狠狠攥住人的呼吸，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
林婉怡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眉头拧成一团，抬手用丝巾捂住口鼻，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她太了解傅凌川了，他向来有洁癖，注重形象，就算是独居的公寓，也永远收拾得一尘不染，怎么会变得如此狼狈？
跟着周子睿走进客厅，眼前的景象更是让林婉怡心头一沉，连呼吸都滞了半拍。厚重的黑色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所有阳光都挡在窗外，客厅里昏暗得如同傍晚，只能借着玄关处那盏小灯的微弱光线，勉强看清周遭的混乱。
地上横七竖八地滚落着无数空酒瓶，红酒瓶的深红色酒渍、威士忌瓶的琥珀色酒渍、伏特加瓶的透明酒液，在米白色的羊绒地毯上晕开一大片一大片的污渍，干涸后留下暗沉的印记，像极了凝固的血迹；沙发上随意搭着几件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沾着酒渍，袖口卷得歪歪扭扭；茶几上还放着几个吃剩的外卖盒，盒里的食物残渣已经发黑变质，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酸腐味，与酒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让人窒息的颓废感，连角落里的绿植都像是被这氛围影响，叶片蔫蔫地耷拉着。
而傅凌川，就蜷缩着身体，瘫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他平日里精心修剪、永远整齐利落的短发，此刻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几缕发丝垂在眼前，遮住了大半张脸；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黑色的胡茬，长短不一，显得格外邋遢，完全没了往日的精致；双眼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通红得像要滴血，眼窝深陷，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干裂得起了皮，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
他身上那件原本价值六位数的意大利定制衬衫，此刻沾满了深色的酒渍，领口的两颗纽扣崩开了，露出的锁骨处还沾着些许酒液与灰尘，衣摆皱巴巴地塞进裤子里，又胡乱地扯出来一截，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自暴自弃”的颓靡气息。
他的右手还死死攥着一个半空的威士忌酒瓶，瓶身被汗水浸得发潮，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凸起；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没有任何焦点，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无意识的呓语，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只有凑得极近，才能勉强分辨出他反复念叨的“星辰”两个字。
这副狼狈不堪、毫无形象的模样，与平日里那个身着高定西装、言行举止冷峻矜贵、连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傅氏继承人，简直判若两人！
林婉怡看着儿子这副从未有过的落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又疼又气，连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凌川！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林婉怡强压着心头的情绪，快步上前，声音里满是又惊又怒的颤抖，她伸出手，就想去夺傅凌川手中的酒瓶，“赶紧把这东西扔了！跟我回家！你是傅家的继承人，不是街头的酒鬼！”
傅凌川像是被这声呵斥惊醒，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林婉怡，眼神里翻涌着痛苦、愤怒与绝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他猛地挥开林婉怡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林婉怡没防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幸好扶住了旁边的茶几，才没摔倒。“滚！都给我滚！”傅凌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反复磨过的破锣，每一个字都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你们不是都要我离开她吗？不是都觉得她家境不好、配不上我吗？不是都觉得她接近我是为了钱吗？现在好了！如你们所愿了！她走了！拿着你给的那五百万，头也不回地走了！你满意了？！啊？！你到底满意了没有！”
他状若疯癫，猛地将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在地上，“嘭”的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溅，有的弹到了沙发上，有的落在了林婉怡的脚边，剩下的酒液“哗啦”一声洒得满地都是，空气中的酒气更浓了。他撑着冰冷的地板想要站起来，却因为醉酒浑身无力，双腿一软，又重重地跌坐回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双手抱着头，指缝间漏出通红的眼睛，发出压抑的呜咽声，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模样，像是彻底被击垮了，连最后一点骄傲都碎得一干二净。
那癫狂而绝望的眼神，那充满恨意与痛苦的话语，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林婉怡的心上，让她心头巨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涩——她从未见过傅凌川如此失态，如此脆弱，如此不管不顾地释放情绪。看来，那个沈星辰在他心里的分量，远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重到让他愿意放弃自己的骄傲，甚至不惜作践自己的身体。
但与此同时，一种“隐患已除”的轻松感又悄然占据了上风——就算现在痛苦，也只是暂时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等过几个月，甚至几年，他总会慢慢忘记那个女孩。痛一时，总比被那个“家境贫寒、心思不明”的女孩拖累一辈子，毁了傅家的基业与未来强。这样想着，她心头的心疼又淡了几分，只剩下“长痛不如短痛”的决绝。
就在林婉怡心神不宁、在心疼与决绝之间反复纠结的时候，周子睿适时地上前。他一边假装费力地拉住还在“情绪失控”、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发泄的傅凌川，一边用劲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一边转头对林婉怡劝道：“林阿姨，您先回去吧。川哥现在情绪太不稳定了，您在这儿，他看到您就更激动，万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那就得不偿失了。我在这儿看着他，您放心，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他的脾气，肯定能想办法好好劝他。等他情绪平复了，我就立刻送他回老宅，到时候再跟您详细说，您看行吗？”
他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给傅凌川使了个隐晦的眼色，示意他“收一收情绪，别演过头了”，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完全看不出半点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