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辰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门轴发出一声轻响，傍晚的晚风便顺着缝隙涌了过来，立刻裹住了她的周身。
风里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混着街角花坛里栀子花的淡香，那香气清浅却绵长，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撩动了额前的碎发，却怎么也吹不散心头那层因方才对峙而生的冰冷寒意——
那寒意无关天气，只来自林婉怡看向她时眼底的轻蔑、推过来的支票上刺眼的数字，还有那句“傅家的门槛不是谁都能跨进来”的暗讽，像细小的冰碴，轻轻扎在心上。
她的脚步在街角顿住，转身靠向身后冰凉的砖墙。
墙面还带着白日太阳暴晒后的余温，却依旧能透过薄薄的蓝白校服布料，传来一丝沁人的凉意，让她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沈星辰微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淡的阴影，像蝶翼轻颤。
方才在林婉怡面前强撑的镇定，此刻像退潮的海水般渐渐褪去，露出藏在心底的一丝疲惫——她的后背轻轻抵着墙壁，肩膀也不自觉地垮了几分，连呼吸都比在咖啡馆里时沉缓了些，不再是刻意维持的平稳。
其实她并不畏惧林婉怡。
从她点头答应傅凌川、指尖被他轻轻握住的那天起，她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时刻——
傅家那样的门第，怎么会轻易接受一个父母是普通教师、家世毫无背景的女孩？
那些带着偏见的上下打量、那些试图用金钱或地位劝退的手段，早就在她的预想之中。
可真当那赤裸裸的、将人明码标价的轻蔑实实在在砸到面前时，心底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还是会被轻轻刺伤。这无关家境优劣，只关乎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
她和傅凌川之间的喜欢，是夕阳下并肩走的心动，是错题本上互划的重点，是少年少女最纯粹的心意，不该被当成可以用数字衡量、用利益交易的东西。
沈星辰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栀子花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顺着鼻腔钻进肺里，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她重新睁开眼时，眸底的疲惫已被一片清明取代，连原本微微蹙着的眉峰，也渐渐舒展开来，眼底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像蒙尘的星星被擦去了灰。
她从帆布书包磨得发毛的侧袋里，掏出那个外壳泛黄的翻盖手机，指尖在有些卡顿的屏幕上划开，熟练地找到傅凌川的号码——
那个她闭着眼都能背下来的数字，此刻在小小的屏幕上显得格外清晰，备注栏里“傅凌川”三个字，还是他上次拿她手机时，自己偷偷改成的花体字。
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片刻，冰凉的塑料触感贴着指腹，她却最终还是按下了锁屏键，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映出她平静的脸。
现在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让他立刻红着眼眶冲到傅家，和林婉怡爆发更激烈的冲突，说不定还会摔门、争吵，让本就紧张的母子关系变得更僵。
这样的争吵没有任何益处，反而会让事情陷入更难收拾的僵局，甚至可能让林婉怡对她的偏见更深。沈星辰轻轻咬了咬下唇，唇瓣上留下一点浅浅的牙印，心里有了清晰的决定：有些风雨，她不能总躲在傅凌川身后让他替自己挡，她需要自己先面对，不能事事都依赖他。
她将手机放回口袋，伸手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皱的校服衣领，又用指尖轻轻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细小灰尘——
那是方才靠在墙上时蹭到的。做完这一切，她挺直脊背，正准备转身沿着人行道离开这个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带着一阵风，猛地出现在她面前，差点让她撞上去。
是傅凌川。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额角甚至还挂着细密的汗珠，顺着白皙的鬓角滑落，滴在干净的白色t恤领口上，晕开一小片浅淡的湿痕，像地图上的小水渍。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显然是从咖啡馆对面的香樟树下一路跑过来的，连气息都还没喘匀，说话时带着明显的急促。
傅凌川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瞬间，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指尖带着跑出来的热意，烫得她轻轻颤了一下，却握得格外紧，指节甚至微微泛白，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街角。
他的脸色紧绷着，下颌线绷得笔直，像用尺子量过的直线，深邃的眼底翻涌着两重鲜明的情绪：一重是压抑不住的怒火，那怒火藏在瞳孔深处，显然是猜到他母亲可能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另一重是显而易见的担忧，那担忧像揉碎的星光，密密麻麻撒在黑眸里，让他看起来有些急切，连声音都带着慌。
“她跟你说什么了？”傅凌川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显得有些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每个字都砸得很实。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沈星辰的脸，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唇角，再落到她被握住的手腕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仿佛要透过她刻意维持的平静表情，看穿她心底藏着的委屈或难过，“是不是为难你了？有没有说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
傅凌川刚才在校门口看着沈星辰跟着母亲走进咖啡馆，心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起初他还强压着担忧，在原地踱来踱去，可越想越觉得不对——
母亲那看似温和的笑容里藏着的强势，还有提到沈星辰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视，都像细小的针，扎得他心绪不宁。他甚至能想象到，母亲可能会用怎样的语气，说出怎样让沈星辰难堪的话。
最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焦躁，几乎是拔腿就往咖啡馆的方向跑。
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沈星辰可能会有的委屈模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直到跑到街角，远远看到沈星辰从咖啡馆里走出来，一个人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微微闭着眼，连肩膀都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单薄，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酸又疼，连脚步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些，生怕惊扰到她。
沈星辰抬眼看向傅凌川，他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汗珠，眼底满是藏不住的焦急，连握着她手腕的手都还带着跑过来的热意。看着他这副紧张得仿佛她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沈星辰心头那点因林婉怡而生的冰冷寒意，仿佛被这股热意驱散了些许，连嘴角都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她轻轻摇了摇头，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什么呀，就是随便聊了几句家常，阿姨人挺好的。”她故意避开了支票和录音的事，不想让他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