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被拨开的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过枯叶的余响，但秦川还是听见了。
他蜷在树洞深处，右手压在胸口，掌心贴着皮肤，那股热意还在，只是不再乱窜。他屏住呼吸，左手指尖抵住地面，慢慢将身体往后缩了半寸，直到后背撞上朽木壁。外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只有枝条轻微晃动的窸窣。
接着，一个声音传进来，沙哑却平稳：“小子，出来吧。”
秦川没动。他的指节微微发白，右臂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掐灭可能浮现的光。
“我知道你在里面。”那人又说，“刚才那两个人走了，往北坡去了。你不用再藏了。”
秦川缓缓抬起眼，从树洞裂口望出去。一道佝偻的身影站在五步外，拄着一根木杖，肩头蹲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兽。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袖口磨出了毛边，脸上皱纹很深，但眼神不浑浊，反而像能看透什么。
他没拿武器，也没靠近。
秦川盯着他看了几秒，慢慢抬起左手，先探出半个脑袋，只露一只眼睛。他的视线扫过老人的手、脚、肩膀，最后落在那只小兽身上。它耳朵竖着，尾巴卷在身后，姿态放松，不像要攻击的样子。
“你一个人？”秦川开口，声音干涩。
“嗯。”老人点点头，“叫李叔就行。这林子不大，但走错一步就能丢命。你能在波波群底下活下来，还不被联盟巡逻队抓走，算有点本事。”
秦川没接话，只是把手里攥着的枯枝往前一伸，指向对方。“你怎么找到我的？”
“烟雾散得慢，橙色的，带酸味。”李叔回答，“这片林子会炸的果子不多，我能猜到是你干的。后来又看见树洞这边有灰烬被扫过的痕迹，就知道有人藏在这儿。”
秦川手指微动。他说得准确，一点都没错。
李叔从怀里掏出一块扁平的饼干，用油纸包着，递了过来。“吃点东西。你脸色太差，再不吃东西，等下连站都站不稳。”
秦川没伸手。
李叔也不急，把饼干放在地上，用木杖轻轻推到离树洞口两尺远的地方。“我没恶意。你要不信，可以用那个玩意儿看看。”他朝秦川背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秦川迟疑片刻，摸出图鉴。屏幕闪了一下，蓝光映在他脸上。他将镜头对准地上的饼干，几秒后，一行字浮现：**普通树果混合制品，无异常能量**。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才慢慢爬出树洞。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试探着地面，仿佛怕踩空。他在离饼干一尺远的地方停下，弯腰捡起，撕下一小角放进嘴里。
味道很淡，有点甜，混着果干和谷物的香气。他嚼得很慢，眼睛一直盯着李叔。
“不错吧？”李叔问。
秦川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又撕了一小块吃下去，确认胃里没有异样后，才将剩下的握在手里。
“你肩上那道擦伤该处理了。”李叔说，“再拖半天，伤口会发炎。”
秦川低头看了看外衣破口下的皮肤，已经有些泛红。“我没事。”
“不是逞强的时候。”李叔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倒出一小撮褐色粉末，撒在自己手背上搓了搓，“这林子里的伤，得用林子里的东西治。”
他拍了拍肩头的伊布。小兽轻巧地跳下来，跑到不远处一丛低矮植物旁，用嘴咬下几片叶子，又蹦回来递给他。
李叔接过叶子，在掌心揉碎，和粉末混在一起，搓成一团糊状物。“来，伸手。”
秦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撩起衣袖。李叔走过来，把药糊敷在他肩头，凉意瞬间渗进皮肉，火辣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谢谢。”秦川低声说。
“别谢得太早。”李叔笑了笑，“活着才是最难的事。”
正说着，头顶树冠传来一阵扑翅声。秦川立刻抬头，瞳孔一缩——一只波波掠过枝叶间隙，翅膀张开，正盘旋着往下看。
他本能想退，却被李叔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李叔声音不高，但很稳，“它还没锁定你。”
秦川僵在原地，心跳加快。那只波波越飞越低，在离他们头顶三丈处停下，歪着头打量下方。
李叔没看他，而是轻轻拍了拍伊布的背。“摇尾巴。”
伊布耳朵动了动，转了个身，蓬松的尾巴缓缓摆动起来。动作很轻，像风拂过草尖，一下，又一下。
秦川看着，那波波原本紧绷的翅膀渐渐放松了些，飞行节奏也慢了下来。它在空中转了个圈，似乎失去了兴趣，最终振翅飞向远处，消失在树影之间。
“它走了？”秦川问。
“走了。”李叔收回手，“刚才它是在试探。看到我们这里有宝可梦，又没表现出敌意，就不会轻易攻击。”
“就这么……摇个尾巴？”秦川皱眉。
“对战不一定要打。”李叔看着他，“有时候，让对方觉得你不好惹，或者根本没威胁，比打赢更有用。”
秦川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股热意还在，但已经被压住了。他想起昨晚那片焦枯的叶子，想起图鉴的警告，想起自己差点暴露。
“你是不是……也能感觉到什么？”李叔忽然问。
秦川猛地抬头。
“你的手。”李叔指着他的右掌，“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不敢摊开。而且每次有动静，你掌心都会发热，是不是？”
秦川没说话。
“我不是追兵，也不是联盟的人。”李叔靠在老树根上，语气平静，“我在这林子里待了十几年，见过不少像你这样刚醒过来的。有的撑不过三天，有的活下来了，但最后都走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刚醒过来’的？”秦川终于开口。
“因为你不会躲，也不会防。”李叔说，“你逃命靠的是本能，不是经验。而且你身上没有标记，背包里那个图鉴也是老型号，说明你不是训练家，也没经过正规登记。”
秦川沉默。
“你体内的东西，”李叔顿了顿，“不是坏事，但也别随便用。能量一旦失控，最先伤的就是你自己。”
秦川握紧拳头，掌心传来一阵闷热。
“我可以教你点东西。”李叔说，“怎么活下来，怎么跟它们打交道，怎么控制你手里的力量。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别问我是谁，也别打听这林子外面是什么样。”李叔看着他，“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答案，是活下去的本事。”
秦川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李叔从布袋里拿出一块新的饼干，递给伊布。伊布用爪子接住，小口啃了起来。
“今天先教你一样。”李叔说，“下次遇到波波，别光想着跑。记住，它们怕火，但更怕‘不确定’。你只要让它搞不清你是谁、想干什么，它就不敢轻易动手。”
秦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半块饼干，又看向伊布。
“再来一次。”李叔拍拍伊布，“摇尾巴。”
伊布甩了甩耳朵，尾巴再次轻轻摆动，像在回应某种无声的指令。
秦川盯着那动作，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示弱，而是一种语言。
一种他还不懂的语言。
李叔站起身，朝林子深处看了一眼。“天快黑了，我们得换个地方。你还能走吗？”
秦川扶着树根站起来，右腿还有些发软，但能撑住。“能。”
“那就走。”李叔转身，木杖点地，发出笃的一声。
伊布跳回他肩上，尾巴垂在一旁，毛尖轻轻扫过老人的脖颈。
秦川跟上去，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两人一兽刚走出十步，李叔忽然停下。
前方一棵倒伏的老树横在路中，树干裂开，露出漆黑的内腔。就在那空洞边缘，一片焦黑的叶子缓缓飘落，打着旋儿，正好落在秦川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