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出口的岩壁湿冷，我靠着它喘气，右手还麻着，左手指节裂开，血往下滴。谢琬先爬出来，回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拉了把。我没说话，借力站稳，抬头往前看。
前面是个石室，不大，四面是墙，中间有块石台。一个老人坐在台边，背靠石壁，胸口全是血，呼吸很浅。火把快灭了，光在抖，照得他脸上的皱纹像刻上去的字。
谢琬走过去，脚步不重，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上。她停在老人面前，从袖子里拿出玉珏，直接抵在他喉咙上。
“墙上有血字。”她说，“‘莫信守陵人’。”
老人咳了一声，嘴里冒出黑血。他没躲，也没动，只是笑了笑，眼睛看着谢琬，像是认出了什么。
“你来了。”他声音哑得厉害，“比我想的早。”
“你说母后让我来找你？”谢琬手没松，“那你现在就说，她到底留了什么话？为什么二十年没人找过我？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
老人没答，而是慢慢抬手，解开外袍。里面衣服也被血浸透了，他费力地撕开胸前那一片，露出皮肤。
一道纹身在昏光下显现出来——弯弯曲曲的线条，组成了几个数字和星点。我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那是生辰标记，用的是前朝皇室密记法，代表皇后诞辰那天的天象。
谢琬的手抖了一下，玉珏还是没撤。
“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给的。”老人说，“那晚她抱着你出宫，亲手在我心口画下这图，说‘若有一日她女儿回来，凭此为信’。”
他说得很慢，一句话分几口气才说完。
“她说……你会来破九宫阵的人。”
谢琬猛地抬头：“什么阵？”
“不是机关。”老人闭了下眼，“是你命里的局。裴党夺权，萧氏篡位，沈无咎布箭，影藏鼎踪……这些都不是偶然。她是皇后，看得比谁都远。她知道有一天，你会被人追到这条暗道，会看见‘昭’字，会走到这里。”
他顿了顿，又咳出一口血。
“她说，只有你能活到最后。但你必须信一个等了二十年的人。”
谢琬没说话，手指却松了些。
老人抬起手，想碰她的脸，可力气不够，手只抬到一半就落下了。
“我守在这里，不吃不喝，等的就是今天。我知道你会怀疑，所以我不解释。你要杀我，我也认。”
他说完，头往旁边一歪，呼吸停了。
谢琬站在原地，玉珏垂了下来，贴着大腿。她没哭，也没叫，只是慢慢蹲下去，伸手合上了老人的眼睛。
我靠在墙上，脑子里转得很快。刚才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拆开算了三遍。语气、节奏、用词习惯、逻辑衔接——没有一处破绽。一个快死的人，编不了这么长的谎。
而且那纹身，位置太正了，正好压在心脏上方。要造假，得提前十几年下手，还得知道皇后会用这种方式留信。不可能。
“他没说谎。”我说。
谢琬抬头看我。
“皇后要等的人，是你。”我重复了一遍，“不是我，不是影，不是王铎，是你。”
她低头看着老人的脸，忽然发现他左手微微张着，像是想指什么。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石台背面，有一道浅痕，像是被指甲划出来的。
她站起来走过去，用手抹了把灰，露出两个字：
**信昭**。
不是刻的，是写上去的，笔画歪斜，像是临死前拼尽全力写的。
谢琬盯着那两个字，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我走过去，看了看石台。表面平整，看不出机关，也没有其他痕迹。但这地方不对劲。一个守陵人，死前最后一刻还在写字，写的却是“信昭”。
“他让我信你。”谢琬低声说。
“不是让你信我。”我说，“是让你信你自己。”
她转头看我：“什么意思？”
“你娘留下这么多线索，不是为了告诉你该往哪走。”我说，“是为了让你明白，这条路只能你自己走。她不能帮你，也不能明说，否则裴仲渊早就查到了。她只能埋下一点一点的东西，等你长大，等你遇到事，等你开始怀疑，然后一点点拼起来。”
谢琬看着那两个字，手指轻轻描着“昭”字的最后一竖。
“小时候，她教我认星图。”她说，“说星星看起来乱，其实都有路可循。我还问她，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她说，记住你是谁，就不会走错。”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可我一直不知道我是谁。”
“现在知道了。”我说。
她没接话，而是站起身，把玉珏收进袖子。然后她跪下来，对着老人磕了个头。
“女儿不孝。”她说，“来得太晚。”
磕完头，她站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变了。不再是犹豫，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很沉的东西。
我靠着墙，右臂还在发麻，左手也疼得厉害。但我没去管伤，只看着她。
“接下来怎么走？”她问我。
“还没走完。”我说，“他死了，但他没说完。‘信昭’之后呢？他想说什么？”
谢琬看向石台另一侧，那里空着，什么都没有。
“也许答案不在台上。”她说。
“在哪儿？”
她没答，而是蹲下身，用手摸地面。一块砖有点松，她用力一掀，底下有个小凹槽，里面放着一块薄木片。
她拿出来，吹掉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门后有灯，燃则见真**。
字迹和刚才“信昭”一样，都是临死前写的。
我接过木片看了看，又抬头看四周墙壁。没有灯座，也没有油壶。唯一的光源是我们带进来的火把，已经快熄了。
谢琬拿着火把，在石室里一圈圈走，照每一道缝、每一个角落。最后，她在对面墙停下。
那儿有道窄缝，像是门缝。她把火把凑近，缝隙里透出一股风，带着陈年灰尘的味道。
“这里有通道。”她说。
“不一定通外面。”我说，“可能是死路，也可能是新陷阱。”
“可他是守陵人。”她说，“他用命换来我们听他的话。如果连这点信任都不给，那他白死了。”
我看着她。
她把火把伸进门缝。
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接着，一道微弱的光从门后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