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怀踏入主殿的频率，高得令盈月宫上下都感到一种诡异的窒息。
起初，宫人们只当是这位冷面郎君终于“开窍”，或是迫于大婚在即的压力，不得不向殿下低头示好。连忠全那颗悬着的心，在看到程青怀第三次主动走向主殿时，都悄悄回落了几分，甚至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也许，郎君只是面皮薄，需要时间适应？
只有赫连晓之本人，在最初的意外之后，嗅到了截然不同的味道。
他来了，并非带着屈从或谄媚，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燃烧着一种她异常熟悉的、被强行压抑却更加炽烈的火焰——那是属于猎物的不甘，更是属于猎手的蛰伏与算计。
她强迫他饮下毒药，将他戏弄于股掌之间，得意于将他“困住”，甚至乐于欣赏他的挣扎。那么，好，他便不退反进，主动踏入这虎穴，让她看个够！
赫连晓之不是喜欢炫耀她的陷阱，享受他被迫流露的“真实”吗？程青怀心中冷笑。她以为掌控一切，殊不知，当猎人开始向猎物炫耀她的手段时，便是她暴露弱点、最易被反噬的时刻。他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厌恶她的强迫，厌恶那种身体本能被强行唤醒的失控感。但她亲口说过，她更“乐意”看到他的真实反应，而非药物带来的虚假顺从。这几乎是她无意间递给他的一把钥匙，她似乎乐于与他周旋，乐于品尝这份危险的“前菜”。
既然如此，程青怀便彻底撕掉了那层无谓的羞赧。现代男人的思维让他对身体的亲密接触并无贞操观念上的负担，被亲几下、摸几下，又不会少块肉。他真正痛恨的，是反抗时的无力感愉悦了对方。
赫连晓之想看他的挣扎？想看他的真实？那就让她看个够！只是这“真实”，将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羞耻，而是淬了冰、含着毒的反击利刃。
仗着深厚内力和常年服药练出的“耐药性”，像个纸糊的病人般迷惑世人，赫连晓之胆大又疯狂，所有的荆棘都是通向成功的必要手段，她显然很是自得，还让他“长长记性”……程青怀摩挲着指腹，眼神冰冷。是时候，让她也好好“长长记性”了。
——
盈月宫的夜晚，比白日更添几分幽深静谧。主殿寝宫内，浓郁的、带着奇异辛香的药味依旧固执地弥漫着，如同无形的囚笼。程青怀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片被赫连晓之气息统治的空间里，仿佛已成了某种规律。
赫连晓之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越过书页，落在程青怀身上，隐含探究。
“程郎君今日气色不错。”赫连晓之放下书卷，唇角勾起惯常的弧度，语气慵懒。
程青怀走到窗边另一张软榻上坐下，目光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上，声音平淡无波：“承蒙挂念，尚可。”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她，“倒是殿下，这药味熏人，冬日里窗也不宜开太久，莫要再‘病’上加病。”
他话语里那点刻意的“关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却偏偏又让人挑不出错处。
赫连晓之稀奇，反而故意扭曲他的背后用意：“程郎君这是在关心我？”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还是……在试探我前夜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程青怀迎着她的目光，不退反进：“殿下金口玉言，何须作假？不过是觉得，殿下既要演这‘病弱’的戏码，总该演得周全些，莫要留下破绽才好。”他随意扫了一眼，“比如，明知药味刺鼻，还非要将药碗放在风口，是想让整个盈月宫都知晓殿下‘病重’么？”
赫连晓之被他噎了一下，眼中玩味更浓。他这种不退反进、甚至隐隐带着“指手画脚”意味的态度，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他会被激怒，会恐惧，会逃避，却没想到他竟以一种近乎“反客为主”的姿态，主动踏入她的领地，甚至开始“点评”她的布局。
这感觉……是一潭死水中意想不到的涟漪。她确实得意于困住了他，更乐于看到他在这困局中展现出更多真实的、激烈的反应——无论是愤怒、恐惧，还是……像此刻这般冷静的、带着锋芒的“合作”。
程青怀此刻展现出的这种近乎“挑衅”的平静，反而比单纯的愤怒更让她感到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程郎君说得是。”赫连晓之从善如流地挥了挥手，示意侍立在角落的内侍将窗缝关小了些，目光却始终未离开程青怀，“看来，还是郎君更懂得体贴人。”
程青怀心中冷笑。体贴？他只想撕破她那层虚伪的假面。既然她得意于困住他，乐于看到他的“真实”挣扎，那他何妨让她看个够？
他恶心她的强迫，厌恶她的触碰，可这些在现代男人思维里，远不及被彻底剥夺自由意志来得可恨。被亲一下、碰一下不会掉块肉，真正让他愤怒的是被当成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女人既然享受看他挣扎的真实，那么在下月初十大婚之夜这个她精心准备的“仪式”之前，她反而不会真正越界，她要保留那份“期待”。
既然她要“真实”，那他就给她一份意想不到的“真实”。
赫连晓之还在欣赏着他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可能隐藏的波澜，却见程青怀忽然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小几边，那里放着宫女刚送来的夜宵羹汤。他拿起旁边备用的空碗和汤匙，动作自然地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
“殿下操劳，喝碗羹汤暖身吧。”程青怀端着碗，走到赫连晓之面前，“这是我亲自做的，你尝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赫连晓之却微微一怔，看着递到面前的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