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的硝烟逐渐散去,全球的重建工作在艰难中起步。苏市,这座饱经创伤的城市,也开始慢慢恢复生机,尽管伤痕依旧随处可见。
渊核方舟崩解引发的全球性灾难后果严重,但心光之海最后的抵抗和苏棠最终带回的力量,避免了最彻底的秩序化,为文明留下了宝贵的火种。109局与全球幸存的超凡力量、各国政府联合起来,组成了临时理事会,协调着灾后秩序恢复与民生保障。
一切百废待兴,但希望已然重燃。
在处理完最紧急的事务后,苏棠从父母偶尔的念叨中得知,青阳街老小区那个时常吓到小孩的、痴呆捡废品的王婆婆,竟然在那场席卷全球的灾难中侥幸活了下来,依旧日复一日地在她那堆满废品的昏暗小屋里进出。
听到这个消息,苏棠沉默了很久。
那个源自万年前、因恐惧与偏见而种下祸根,又纠缠了无数轮回的灵魂……终究还是以这种方式,存在着。
她决定去看看。容烬自然陪同在侧。
青阳街老小区比记忆中更加破败,许多房屋在之前的动荡中受损,居民也少了许多。王婆婆那间位于一楼的杂物间更是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门口堆放的废品几乎堵住了半扇门。
苏棠推开虚掩的门,里面光线昏暗,王婆婆正佝偻着背,在一个破麻袋里摸索着什么,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她比之前更加干瘦苍老,眼神浑浊,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污渍,完全是一副油尽灯枯的痴傻模样。
听到动静,她迟钝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向门口的苏棠和容烬,没有任何聚焦,仿佛只是两个模糊的影子。她又低下头,继续嘟囔着,翻找她的废品,仿佛他们不存在。
苏棠静静地看着她,试图从这张被岁月和痴傻掩盖的脸上,找到一丝万年前那个偏执老嬷嬷的影子,或者任何一丝清醒的痕迹。
她心中情绪复杂,有恨,有悲悯,更有一种跨越万年的疲惫。
“婆婆。”苏棠轻声开口。
王婆婆毫无反应。
“你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海边的事吗?”苏棠试探着问,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或许期待一个答案,或许期待一个道歉,哪怕来自一个痴傻的老人。
王婆婆只是歪了歪头,口水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滴在脏污的衣襟上,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苏棠看了她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什么都问不出了。万年的轮回,似乎并未让这个灵魂获得任何升华或解脱,只是让她在一次次的偏执中磨损、耗尽,最终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转身,对容烬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容烬握紧了她的手,金色的竖瞳冷漠地扫过那痴傻的老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就在两人即将踏出这昏暗小屋的刹那——
身后,那一直嘟囔的王婆婆,忽然又清晰无比地、用那种苏棠记忆深刻的、带着莫名恶意的腔调,含糊却又执拗地重复起那句诅咒般的话语:
“阿源……要记住……不能再错……这是你的最后一世……要远离异类……”
苏棠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不再是之前的探究与叹息,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看向那个蜷缩在废品中的老人。
她走到王婆婆面前,蹲下身,平视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认真地说道:“没有错。”
王婆婆嘟囔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如果说错,”苏棠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嬷嬷你的错。是你的恐惧和偏见,害了所有人,也困了你自己万年。”
“这一世,也不会是我的最后一世。”她继续说道,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具苍老的皮囊,看到了其深处那个纠缠不休的古老怨魂,“只要生命还在延续,文明还在传承,就没有所谓的‘最后一世’。”
“而且,”她站起身,声音提高,仿佛在宣告,又仿佛在彻底斩断某种宿命,“这个世上,所有能诞生出自主意识的灵魂,都是同等的!没有谁是谁的‘异类’!阿渊不是,其他的智慧生命也不是!划分异类的,从来只有偏狭的心!”
她的话语,如同敲击在万年寒冰上的暖石,发出清脆的回响。
王婆婆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那痴傻麻木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和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剧烈挣扎,却又被更深的混沌与固执死死压住。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依旧涣散,更多的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发出“嗬嗬”的、像是窒息又像是愤怒的怪声。
最终,一切挣扎都平息了,她重新变回了那副彻底痴傻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加不堪,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异类……异类……远离……嗬嗬……”
容烬走上前,轻轻揽住苏棠的肩膀,目光扫过那已然无药可救的老人,淡淡道:“算了,棠棠,走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漠然:“有的人,灵光一点就通。有的人,就算轮回万载,也只是在原地打转,固执己见,白白消耗光阴罢了。”
“改变不了的。”
苏棠最后看了一眼那沉溺在自身世界、被万年执念彻底吞噬的老人,心中最后一点复杂的情绪也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点了点头,握紧容烬的手,转身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腐朽与偏执气味的昏暗小屋。
门外,晨光正好,穿透稀疏的云层,洒在断壁残垣上,也照亮了前方漫长的、充满希望却也布满挑战的重建之路。
身后的小屋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嘟囔声,和万年也化不开的、孤独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