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醒了。
不是在病床上，而是在一张临时搬进病房的办公桌后。身上还穿着病号服，胳膊上打着点滴，脸上没什么血色，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带着点刻板和审视的味道。她面前的光屏上，正飞快地滚动着战后损失报告和物资申请清单。
张泉端着一碗据说是他亲手熬的、散发着奇怪焦糊味的“十全大补粥”，杵在旁边，一脸谄媚：“周局长，歇会儿呗？喝点粥？我熬了好几个时辰呢！”
周敏头都没抬，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语气平淡无波：“放着。d17区能量线路损耗%？为什么备用线路没有自动切换？技术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给我接技术部主管！”
张泉：“…” 得，还是那个味儿。但他心里却莫名有点甜滋滋的？完了完了，他可能真有点啥毛病。
这时，林默操控着轮椅进来了，脸色凝重。他看了一眼张泉，欲言又止。
“直接说。”周敏处理完一条指令，终于抬起头，看向林默，“又出什么事了？” 经历了生死，她似乎更加冷静了，或者说，那份官僚的“壳”变得更加坚硬，成了她保护自己的铠甲。
林默深吸一口气，将他的发现——周敏心口那个与109局核心符文同源的暗金几何印记，以及其可能与她长期行为模式有关的猜测，尽量用平实的语言说了一遍。
说完，病房里一片寂静。
张泉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看看林默，又看看周敏，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周敏本人也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眉头紧锁。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感觉。但林默的数据和分析，不像假的。
“你的意思是…我那么招人烦…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这玩意儿？”周敏的声音有点干涩，指着自己心口，表情古怪。
林默艰难地点点头：“只是一种猜测。但这个印记的能量特征，确实与总局核心系统高度同源，而且极其古老纯粹。
它似乎…在无形中强化了您对‘秩序’、‘规则’的认同和追求。渊主选择您，可能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想利用您作为跳板，但它的‘秩序’是死寂的，而您这个…更像是‘守护性’的秩序。”
周敏沉默了。她回想起自己这半生。确实，她从小就对各种规则条例异常敏感，做事一板一眼，力求精准，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家里人说她天生当官的料，她也确实靠着这份“天赋”和亲戚关系，在世俗政府部门混得不错，直到被调来这个鬼地方…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性格问题。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能取出来吗？”她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默摇头：“它几乎与您的生命本源和意志结合在一起，强行取出，后果难料。而且…它似乎在您苏醒后，与回春木心的生机达成了某种平衡，暂时没有表现出危害性。”
周敏再次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既然取不出来，那就利用它。”
“啊？”张泉没听懂。
“林默，”周敏看向技术主管，“你说这个印记与总局核心系统同源？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或许能比普通人更容易感知、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总局的能量流向和防御系统？”
林默眼睛猛地一亮：“理论上…有可能！但非常危险！一旦操作不当，或者被渊主的力量干扰，可能会造成灾难性后果！”
“风险与收益并存。”周敏的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既然它是我的一部分，躲是躲不掉的。与其提心吊胆怕它哪天爆炸，不如想办法把它变成武器。至少，下次再有内部能量爆炸或者渗透，我或许能提前察觉，甚至反制。”
她看向林默：“配合我，做测试。我们需要尽快掌握它的特性。”
张泉看着她那副“又要开始工作”的架势，忍不住嘟囔：“…刚活过来就不能消停会儿…”
周敏一个眼刀甩过去：“张顾问，你很闲？地下七层的封印加固方案看了吗？受损符文的修复优先级清单列了吗？牺牲队员的抚恤报告写了吗？”
张泉：“…我这就去！” 他灰溜溜地跑了，心里却莫名觉得…这样子的周敏，好像更带劲了？（没救了）
容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检查了周敏体内的印记，金瞳微眯。
“很古老的契约印记…类似于‘系统守护者’的认证。”他给出了更准确的判断，“这东西，恐怕在109局建立之初，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存在了。它选择宿主，可能看中的就是那种近乎偏执的‘秩序’倾向。上一任宿主，说不定就是某个初代局长。”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背后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109局的水，比想象中深得多。
而就在周敏开始尝试接触和引导体内印记的力量时——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缕从地下七层裂缝中逃出的、拥有智慧的漆黑邪气，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能源中枢室附近。
它并没有试图破坏，而是像病毒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开检测，将自己“感染”到了一条次要的能量输送管道内壁上，开始极其缓慢地、贪婪地吸收着流经的能量，并不断复制自身…
它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破坏，而是…寄生与成长。它在等待一个时机。
同时，在世俗政府高层，一场关于109局的秘密会议正在召开。
“…损失惨重，能力受到质疑…”
“…是否需要引入更多‘监管’？或者…换一种管理思路？”
“…周敏局长似乎与那边走得太近了，尤其是那个叫张泉的道士…”
“…或许，该派一位更‘可靠’、更‘强硬’的特派员过去…”
新的风波，正在世俗层面酝酿。而周敏那个“走后门”的背景，此刻似乎也成了别人攻讦她的理由。
内忧外患，从未停止。但这一次，109局多了一个可能能掌控内部能量的“秩序局长”，和一个虽然不靠谱却潜力无限的唢呐道士。
容烬站在苏棠的病房外，看着里面依旧虚弱但气息平稳的她，又看了看正在和技术部较劲的周敏，以及远处吵吵嚷嚷指挥修复工作的张泉。
金瞳之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也许…渊主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它以为的棋子（周敏），或许会因为这场劫难，变成一枚意想不到的…活棋。
而那个总吹丧曲的老道士，说不定也能奏出不一样的调子。
战斗的形式，从来不止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