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被扶离席面,如何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已记不真切。只记得搀扶我的男侍身上浓郁的熏香让我头晕。
在进入厢房的那一刻,我用最后一丝清明,狠狠将他们推了出去,反手栓上了门。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我瘫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天旋地转,那一夜,我宿在将军府客房,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尽是萧沉冰冷厌恶的眼神和我自己茫然的追逐。
第二天,是被强烈的头痛唤醒的。 日头已高,透过窗棂晒得人发晕。
洛惊澜精神奕奕地出现,大手一挥:“醒了?楚倾,你这酒量还得练练!正好,今日还有几位好友要来,接着喝!昨日未尽兴,今日继续!不喝痛快了,可不放你走!”
我本想推辞,奈何架不住她热情,加之宿醉未消,反应迟钝,竟又被拉回了酒宴之上。
于是,又是一轮昏天黑地的饮宴。
今日没有设男宾席,到了晚间,酒意最酣时,席间的气氛也愈发肆意。那些喝高了的女将、贵女们,言语愈发露骨直白,她们开始肆无忌惮地点评、甚至上手揉捏身边侍酒的男侍,口中尽是些淫词浪语:
“我这个皮肤真白,摸起来滑不溜手……”
“瞧他那个样子,屁股倒是翘,不知扭起来如何?……”
“要我说,还是得会撩拨的,光好看有什么用?得像我这个那样,眼神带钩子,说话尾音都带颤的,那才够味儿!”
说罢,便有人借着酒意,搂着看中的男侍,嬉笑着转入早已备好的厢房,不一会儿,便有暧昧的声响隐约传来。
我醉眼朦胧地听着,那些粗俗直白的评价在耳边嗡嗡作响,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她们说的这些……有什么意思?
白?翘?会撩?
这些男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萧沉一个……
一个身影清晰地撞入我的脑海——不是这些低眉顺目的男侍,而是那个总是带着一身冷硬与倔强,却在情动时会展露出截然不同风貌的男人。
他……才叫真正的……
一个带着酒意和某种隐秘亢奋的词,在我心底炸开:……骚。
是的,骚。不是那种训练出来的、刻意的媚态,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混杂着不甘、屈辱、却又无法抗拒本能时的……对我的极致诱惑。
画面碎片般闪过——他情动时泛红的眼尾,紧咬的唇瓣,汗湿的、随着动作起伏的脊背线条,还有那压抑不住的、带着泣音的破碎呻.吟……
尤其是那次在游船上,他伏在我身前,墨发披散……我手指抚在他汗湿的发间,感受着他生涩而努力的取悦,那种征服感与快意,几乎让我想就此沉沦,死在他身上也无妨……
可是……
他最近总是那么冷,拒绝我的靠近,连眼神都吝于给予。
是嫌恶了吗?
对了……那次在游船上,他中途推开了我,冲出去呕吐……
他是觉得……恶心吗?
觉得我……
让他恶心?
是嫌弃我吗?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混杂着烈酒,猛地浇在我心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窒息般的酸楚。更多的酒被灌下,试图浇灭这突如其来的尖锐痛楚。
眼前的一切都旋转起来,洛惊澜的脸变成了重影,周围的笑闹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楚道友?楚倾?还行不行啊?”洛惊澜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喝了……”我猛地推开又递到唇边的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前阵阵发黑,却执拗地想要往外走,“我……我要回去……”
洛惊澜试图拉我:“醉成这样,回去作甚?厢房早就备好了!”
“不……”我甩开她的手,凭借一股蛮横的执念站稳,声音嘶哑却坚持,“我要回去……找他。”
我要回去。
回到“栖心居”。
回到有他在的地方。
哪怕他依然冷漠,哪怕他可能再次推开我。
我也要回去。
这个念头在醉得一塌糊涂的脑海里,成了唯一清晰的方向。
我不管洛惊澜在身后如何呼喊,也不管自己脚步如何虚浮歪斜,几乎是凭借着记忆和本能,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将军府那喧闹炽热的大厅,投入外面清冷而真实的夜色之中。
夜风吹在滚烫的脸上。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混杂着酒气、欲望、不甘和深不见底的眷恋:
我要回去……找我的男人……
我带着一身未散的酒气和更加疲惫的身心回到栖心居。连续宿醉带来的钝痛仍在太阳穴跳动,我揉着额角,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主屋。
经过通往后院的廊道时,却见皓雪和朱焰两人,正拿着一个包袱,低声议论着往后门方向去。我神识因醉酒而有些涣散,并未刻意探听,但他们话语中的几个字眼,却飘进了我耳中。
“……真是恃宠而骄……这么好的衣料,说扔就扔……”
“……就是主人太纵容他了……”
“……多少男人衣不蔽体呢……”
我脚步顿住,目光落在那包袱上。一角月白的衣料露了出来,那颜色、那质感……无比熟悉!
是我为他买的白衣!
他那天穿过的白衣!
他说过喜欢的白衣!
他竟然给扔了?!!
他竟然把我送他的衣服,像垃圾一样让人扔掉?!
一股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连日来积压的憋闷、以及宿醉未醒的燥火,“腾”地一下直冲头顶!酒意瞬间汹涌得涌了上来,烧得我眼眶发赤。
“站住!”我厉声喝止。
皓雪和朱焰吓得浑身一抖,包袱差点脱手,慌忙跪下:“主、主人!”
我几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包袱,抖开。果然,正是那件白衣,叠得还算整齐,却已沾上了尘埃,像一件被主人厌弃的旧物。
他骗我?!
他之前还说喜欢,转头就背着我扔掉?!
他是不喜欢白衣,还是不喜欢我?
还是说……他从来就没喜欢过,之前的顺从都是假象?
连日来的小心翼翼、刻意讨好、还有此刻太阳穴的抽痛,全部化作了灼人的怒火。我紧紧攥着那件衣服,指节发白,转身就朝着萧沉的厢房大步走去。
“砰!”我猛地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