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缨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再将他的思绪从沉浸中捞出。
“热水好了,爷进去沐身罢。”
陆铭章抬眼,点了点头,起身往帷屏内走去。
戴缨听着里间衣料窸窣,然后是水声哗啦,等水声回响静下,再没了任何声音。
她侧过头,看向那扇不算高,有些发旧的帷屏,腾起的烟丝渐渐变淡,帷屏另一端仍是静着,于是立起身,缓缓走到帷屏开口处,往里看去。
因帷屏遮挡的原因,沐间光线有些暗,陆铭章背靠着沐桶,就那么坐着没有动。
戴缨敛下眼,复再抬起,走到他的身后,低下身,将双臂从后环住他,清楚他心里有更深更难解的愁郁,却以玩笑的腔调在他耳边喁喁私语。
“爷也太小气了,不过是一句玩笑,真就生气到现在?”
他抬起手抚上她的臂膀,轻叹了一声:“不气,不为这个。”
她将他从后拥得更紧,胸口紧紧地贴上他的后背,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有很重很重的心事,而且不止一件,她知道,所以没有开口追问。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娘子,婢子拿了更换的衣物来。”
戴缨起身,走出了沐间,开了门,从归雁手里取过干净的衣物:“你们也累了,这里不用伺候,去歇息罢。”
归雁应下:“婢子就在隔壁。”
戴缨道了一声“好”,闭上房门,回屋时,沐间有了撩动的水声。
陆铭章洗罢后,换上衣物,又叫店伙计另备热水,戴缨从沐间出来时,桌面已摆上热乎饭食。
因着在朱老幺家才吃没多大会儿,两人随便吃了些,漱过口,叫店伙计上来把桌面清了。
一夜没有好睡的两人早早歇下。
屋里没有点灯,黑着,没一会儿被中便升了温,戴缨偎着他,轻声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头一次,陆铭章没有及时给出回复,就在她以为他睡着时,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很轻很低:“你不是想去罗扶国都么?”
她其实问得是,她们接下来的一个整体打算,往下该怎么走,而陆铭章的这个回答,显然是他也不清楚。
“阿缨……”陆铭章再次开口。
“什么?”戴缨问道。
“如果……我们不能回大衍,不能回陆府,再没有从前那样的富贵日子,你会不会怨我……”
“不能再回大衍?”戴缨换了一种问法,“也就是,我们以后就在罗扶了?”
“对,可以这么说。”陆铭章不打算隐瞒。
戴缨双眼睁亮,以一种兴奋的语调说道:“我懂了,大人的意思是以后我们就在罗扶扎根,在那里为家,是不是?”
陆铭章想过她的多种反应,唯独没料到这种,好似还挺开心。
“是。”
“这没什么不好。”戴缨回道,“阿缨不会怨大人。”
“真不怨?”
现下再想,陆铭章是有些悔的,不该为着一己私欲占了她,该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让她无忧无愁,对她来说那才是更好的一条路。
她从前告诉过自己,同谢容解除婚约后原打算回平谷,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做点小生意,安稳平淡地过一生。
是他用了手段,看着她无能为力,在走投无路之下找上自己。
他的欲念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想收敛。
他以为她跟了他是最好的选择,不拘着她,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若遇到难事,只要她开口,他可以随时替她平事。
除了一个正室之位……
然而现在,那些他曾经的“以为”,皆成了虚影。
眼下,他不能回大衍,至于几时可回,又如何回,一来,需等待时机,二来,他要好好绸缪一番。
就在他思忖间,戴缨的声音响起:“大人莫要忘了我的身份。”
陆铭章被她轻松的语调逗笑,心神不再那么沉闷:“你是什么身份?”
戴缨猛地一抬头,把陆铭章下巴磕得一响,赶紧给他揉了揉,嘴里说着:“我是商人!”
接着又道:“商人走到哪里都会想办法赚钱,妾身自以为还算懂经商之道。”
戴缨揉着陆铭章的下巴,言语带笑:“就去罗扶最大的城池,去他们的国都,人多的地方好赚钱,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是如今我们一行人身上银钱不足,想做大头生意怕是不能,不过没关系,可以先做点小买卖,等赚够本钱,再做大的。”戴缨伸出一指,在他微凉的唇上点了点,“大人说好不好?”
陆铭章轻笑出声:“好,你做东家,我给你当账房先生,如何?”
谁知戴缨却摇了摇头:“不可,不能叫大人屈身。”
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愿陆铭章做这些琐碎的俗事,会污了他那双执笔管的文人的手。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从衣摆处伸进他的衣衫,抚上他清韧的后背,指下是温热且细腻的皮肤,她便贪恋地沿着肌理线条缓缓抚上那窄瘦的腰身,触感极好,叫她舍不得收手。
陆铭章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极尽温柔地深入,缱绻,回应她的主动。
他退出一点点距离,用不属于他的声音说道:“哪里还有什么‘大人’,你今日叫的那一声就挺好,要不再喊一声?”
戴缨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微喘着:“我才不喊,喊多了就不值钱了。”
陆铭章笑着将她拥紧,戴缨的手又开始不老实,陆铭章无法,只好将她的手捉住,从薄衫里拿出来,压低声儿。
“随身没带那药丸,这会儿颠簸在外,若是有了,反对你不好……”
戴缨“嗯”着应了一声:“不做什么,你只叫我摸一摸。”
陆铭章是男人,这男子的身体构造和女子不同,不是抚一抚,贴一贴就能纾解的。
可她又黏他黏得紧,身上也是烫的,显然是情动了。
于是,他掀开衾被,隔着她薄薄的衣衫,在她丰隆的胸口落下吻,隔着薄薄的衣料,他吻过她丰软的胸脯,一路小吻至她的肚腹……
连他自己都吃惊于竟然有一日为讨好一女子,做到这种程度。
戴缨怕痒,吃吃笑出声,以为自己轻抚他,他便以这种方式回应,并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正要叫他停住。
陆铭章却继续往下去,细吻落下,一手松开她的裤带。
到了这一时,戴缨岂会不知他要做什么。
哪怕是前一世,她和谢容共枕,他也从未这样对自己,倒是他有几次想让她如此侍候,她都羞着脸给拒了。
“不可以……”戴缨说着就要去推陆铭章。
他却捉住她的手,抬起半边身,将她的手摁到自己的胸口。
薄薄的胸肌下,是有力且急促的心跳,在这份搏动下,她的心也跟着乱了,仿佛被牵引着脱离了常轨,沦陷在令人眩晕的亲密里。
在他的耐心下,她一点点热化……
事毕后,陆铭章下了床榻,走到桌边饮了些清水,再走回,躺于她的身侧,在她熟睡后,他的一双眼仍睁着,望着黑夜的某处,缓缓沉出一息,慢慢地闭上了眼。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次日,天一亮,归雁前来敲门,进到屋里给戴缨洗漱。
不绾繁琐的发式,没有耀目的珠翠,一身素衫布裙,穿戴起来很简便。
戴缨生得本就白净,眉目清亮,没了那些额外的点缀,哪怕一身素装,一眼看去,也叫人知道,这女子在家必是滋养得极好。
陈左和长安早早去车行雇了两辆车,交付了押金,京都车行那边收到车后,扣除相应的车马费用,再把押金退还。
他们身上虽有余钱,却不敢铺张,在前途未有定数前,能省则省。
如今一行八人,护卫三兄弟,长安和陈左,另有丫头归雁,再就是戴缨和陆铭章。
六名男子,两名女子。
于是,戴缨主仆一辆车,车辕坐着陈左和一名护卫,陆铭章主仆一辆车,驾车的是另两名护卫。
就这么,从这座罗扶边境小城出发了。
戴缨往罗扶国都的原因很简单,一来她也想看看这异国国都的样貌,当然,这还在其次,主要是他们如今落难,必须寻个出路。
至于陆铭章为何应下去罗扶京都,绝不单单因着她,想必经过一夜,他一定有了计较。
“我交给你的小匣子呢,可带在身上?”戴缨问向自己的丫头。
归雁将身边的包袱打开,取出小木匣,交还给戴缨。
“娘子,这里面是什么?”
戴缨将木匣的卡扣摁下,说道:“这里面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话还说着,木匣打开,上一层是碎银。
“我的主,怪不得这匣子沉哩!”归雁惊呼道。
戴缨揭开上层,下面还有一层。
“虽说有这些钱两,却也不够花,想过上以前那样的好日子,这些够什么。”戴缨一面说,一面将手伸进下一层,来来回回不知摸找着什么。
接着手一顿,从里面拿出一物,定目去看,竟是一张折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