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栽赃陷害
库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那几只被掀开了隐秘夹层的考篮，静静地躺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张开了獠牙的毒蛇，散发着致命的气息。
沈墨轩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漕帮的追杀，御史台的质询，都曾让他命悬一线。但从未有一次，如眼前这般，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彻骨的、精心编织的恶意！
这不是冲动下的报复，也不是基于利益的简单打压。这是处心积虑、要将他一击毙命，并钉在科举舞弊这万劫不复的耻辱柱上的绝杀之局！
栽赃嫁祸！
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对方的手段，何其毒辣！
利用他“墨轩阁”声名鹊起、产品供不应求的时机，将这批带有精妙夹层的仿制考篮混入他的库房。一旦这些考篮被不知情的学子购买，带入考场，无论是否被使用，只要在严格的搜检中被发现，或者像赵铭那样被有心人目睹、举报……人赃并获，“墨轩阁掌柜沈墨轩制售舞弊考具”的罪名，便会如同附骨之蛆，牢牢钉死在他身上！
届时，会发生什么？
陈砚舟会第一个带着雷霆之怒而来，将他锁拿入狱。之前所有为他辩解过的“便民利举”之说，都会成为讽刺的笑话。那些嫉妒的眼红的文房店铺，会跳出来落井下石，鼓动士林清议，将他批倒批臭。慕容惊鸿？苏芷瑶？在科举舞弊这等重罪面前，他们绝对会第一时间切割，撇清关系，甚至可能为了自保而反踩一脚！
等待他的，将是身败名裂，是严刑拷打，是公开处决！甚至可能牵连到他已故的父母家族，令他们蒙受不白之冤！
冷汗，如同毒蛇，沿着他的鬓角蜿蜒而下。但他没有时间去恐惧，更没有时间去愤怒。
必须立刻处理掉这些致命的证据！
他猛地蹲下身，动作快如闪电，将那七八只问题考篮迅速聚拢。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谁知道对手是否已经算准了时间，正准备带着官府的人“恰好”前来查赃？
他环顾库房，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那用于熬制桐油、给考篮做最后防水处理的小火炉上。炉火早已熄灭，但炉膛内还有未燃尽的炭块和大量灰烬。
就是这里！
他迅速将那些考篮拆解，动作粗暴却精准，将带有夹层的侧壁竹片与其他部分分离。然后，他将这些决定他生死的竹片，一股脑地塞进了尚有余温的炉膛之中，又抓起旁边的碎木屑、废弃的油布等引火物覆盖上去。
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毫不犹豫地伸向了引火物。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杂物，发出噼啪的轻响，随即，火焰蔓延开来，包裹住了那些精心制作的夹层竹片。特制的薄木片和粘合剂在高温下迅速扭曲、碳化，发出一种怪异的气味。
沈墨轩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焰，直到亲眼看见所有夹层结构都被火焰吞噬，化为黑炭，与炉灰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只松了一半。
毁掉眼前的证据，只是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危机。对手既然布下如此毒计，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这批问题考篮是如何进入他库房的？是张老匠人那里出了纰漏，被对手买通？还是负责搬运的伙计被人调包？亦或是……在他这店铺内部，早就被安插了内鬼？
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来这批东西，就意味着他们有能力再来一次！甚至，他们可能已经将类似的东西，通过其他渠道，流入了市场，并打上了“墨轩阁”的标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引爆！
更可怕的是，对方既然能仿造出如此精巧的夹层，其背后必然有一个组织严密、资源充足的团伙。绝不仅仅是雷彪那种只会打打杀杀的江湖莽夫，或者那几个只会耍阴招的文房掌柜能独立完成的！
雷彪……文房店铺……
沈墨轩的眼神冰冷如刀。他们的嫌疑最大！雷彪对他恨之入骨，有足够的动机；那些文房店铺嫉恨他抢走生意，也有作案的缘由。而且，他们完全有能力勾结在一起——文房店铺提供信息和渠道，雷彪动用江湖势力进行具体的运作。
但这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次的黑手？那个隐藏在科场舞弊链条深处的势力，是否因为自己无意中触碰了什么，或者因为“墨轩阁”的崛起妨碍了他们的某些计划，而顺水推舟，或者干脆主动策划了这场栽赃，欲借官府之手除掉自己这个潜在的威胁？
慕容惊鸿警告的“科场水深”，陈砚舟严厉的“舞弊有染”，此刻都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他周围缓缓收紧。
他站起身，用脚将炉膛内的灰烬彻底搅散，掩盖掉所有燃烧的痕迹。然后，他将那些被拆解、失去了夹层但主体尚存的考篮残骸，混杂在其他真正的废料之中，准备稍后分批处理掉。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烟灰味的浊气。
危险，并未解除，反而因为敌人的阴谋浮出水面而变得更加清晰和紧迫。他现在就像走在一条遍布陷阱的独木桥上，敌人隐在暗处，不知道何时会再次发力，将他推入万丈深渊。
他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弄清楚敌人是谁，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
他清理了一下身上的灰烬，整理好表情，重新推开库房的门，走了出去。前店的喧嚣依旧，仿佛刚才库房内那生死一线的惊险从未发生。
伙计看到他，笑着打招呼：“掌柜的，刚才又来了几位老爷，想大批订购咱们的考篮，说是给家里子弟备着明年用呢！”
沈墨轩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应付道：“是么？这是好事。你先招呼着，我出去办点事。”
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更需要……援手。
独自一人，面对这来自暗处的致命毒箭，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慕容惊鸿？他不敢完全信任。苏芷瑶？她的目的不明。陈砚舟？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那位铁面御史绝不会对他有丝毫容情。
他走出店铺，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看似随意地走在街道上，目光却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任何一个看似寻常的路人，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目光交汇，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他知道，对手的下一招，很快就会来了。而且，必定比藏在考篮里的夹层，更加凶险，更加难以防备。
他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否则，等待他的，将是真正的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