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联盟初立
顾魁南洋珍宝船队即将抵港的消息，如同厚重的阴云，压在每一个试图反抗其垄断的人心头。然而，这巨大的压力，反而像一剂猛药，催生了反抗力量的凝聚。
在辛格、阿卜杜勒和蒲商人秘密拜访之后的数日内，沈墨轩与周掌柜等人，以极其隐秘的方式，频繁接触了另外几位同样饱受顾魁盘剥、且经过初步考察认为品性可靠的商人。其中包括两名主营南洋木材和草药的番商，以及三位杭州本地，经营着丝绸和瓷器生意，却因不愿完全依附顾魁而步履维艰的中等商人。
这些人在各自的领域挣扎求生，深知单打独斗永无出头之日。沈墨轩的出现，他展现出的胆识、智慧以及那若隐若现的“背景”，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给了他们联合起来的勇气。
时机紧迫，不容过多犹豫。在顾魁的珍宝船队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之前，他们必须尽快形成一股能够初步自保，甚至寻求反击的力量。
三日后的深夜，杭州城外，钱塘江畔一处废弃的龙王庙内（似乎沈墨轩与这种地方格外有缘）。残破的神像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幢幢鬼影，江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之声。
庙内，却聚集了十余人。除了沈墨轩和周掌柜，便是辛格、阿卜杜勒、蒲商人等五名番商，以及那三位本地商人。人人面色凝重，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没有香案，没有祭品，只有当中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面铺着一份沈墨轩草拟的盟约。
“诸位，”沈墨轩站在众人之前，声音在空旷的破庙中显得格外清晰，“今日我等汇聚于此，非为私利，实为求存，为争一份公平贸易之机！顾魁倚仗权势，垄断商路，盘剥四方，此等行径，天怒人怨！我等若再如一盘散沙，终将被其各个击破，永无宁日！”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沉声道：“故，沈某不才，提议成立‘钱塘商盟’！盟内成员，需守望相助，信息共享，利益均沾，风险共担！凡盟内交易，需遵循公平议价原则；凡盟外压迫，需同心协力抵御！我等将尝试联合采购，以量压价；联合销售，提升议价之权；共建小型仓储货栈，摆脱他人掣肘！”
他拿起那份盟约，朗声道：“此乃盟约初稿，规定了成员权利、义务、议事规则及利润分配之法。若有异议，此刻便可提出；若无异议，便请在此，歃血为盟！”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实际的权利与义务划分，最清晰的共同目标。这反而更让这些在商海沉浮多年的商人们感到踏实。
辛格第一个站出来，用生硬的汉语道：“我，辛格，愿入商盟！若违此约，神明共弃！”他取出随身小刀，划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入早已准备好的清水碗中。
“我阿卜杜勒，愿入商盟！”
“我蒲某，愿入商盟！”
“我李记绸缎庄，愿入商盟！”
……
一个接一个，无论番商汉贾，皆以最古老而郑重的方式，立下了盟誓。十滴鲜血融入清水，象征着“钱塘商盟”在此刻，于这座被遗忘的破庙中，悄然诞生。
联盟初立，百废待兴。但他们都清楚，必须尽快做成一件事，一件能证明联盟价值、提振盟员信心的事。
机会很快出现。
通过一位盟内番商的信息渠道，他们得知有一艘从海南来的商船，并非顾魁体系内的船只，运载了一批品质上乘的胡椒和檀香，即将抵达杭州。因船主与顾魁麾下牙行在价格上未能谈拢，正僵持不下。
若是往常，这艘船的货物最终要么被顾魁的牙行以极低价格吃下，要么就会像之前的陈老板一样，遭遇“意外”。但如今，有了“钱塘商盟”！
沈墨轩立刻与几位核心成员商议，决定由商盟出面，集体采购这批香料。
他们行动迅速而隐秘。由周掌柜和一位本地李姓商人出面，以略高于顾魁牙行报价、但远低于市场零售价的价格，与那海南船主顺利达成了交易。商盟内部按照事先约定的出资比例，共同支付了货款。
接下来是仓储和销售。他们没有使用顾魁控制的货栈，而是通过李姓商人的关系，临时租赁了一处位置稍偏、但安全性尚可的小型库房。销售则化整为零，由盟内各家商铺分别消化，同时通过番商的渠道，向一些非主流的、但也需要这些香料的小商家和医馆进行分销。
整个过程，如同一次精密的军事行动，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虽然体量远无法与顾魁相比，但凭借集体的力量和高效的运作，他们竟然在顾魁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虎口夺食，将这船紧俏的香料成功吃下，并且迅速变现！
当最后一笔货款收回，扣除成本和预留的联盟公积金后，每位参与的盟员都分得了一笔不算巨大、却意义非凡的利润。
破庙内，再次聚首的盟员们，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成了！真的成了！”李姓商人激动地握着账本，“比我们单独去谈，价格低了近一成！销售也快了许多！”
“是啊！而且这次，没有那些胥吏来刁难，货栈也没出问题！”辛格兴奋地手舞足蹈。
阿卜杜勒抚摸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精光：“这就是联合的力量！沈公子，您真是我们的福星！”
初战告捷！
这笔生意带来的利润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它向所有盟员，也向外界潜在观望者，证明了“钱塘商盟”并非空谈，它确实能够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抗顾魁的垄断！
一股崭新的、充满活力的气息，开始在这片被顾魁阴影笼罩已久的商界悄然弥漫。一些原本还在犹豫的中小商人，开始暗中打听加入商盟的门路。
然而，这成功的消息，自然也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快地传到了顾魁的耳中。
“四海商行”那间奢华的书房内，顾魁猛地将手中的青瓷茶盏摔得粉碎！茶水四溅，碎片崩裂。
“钱塘商盟？沈墨轩？！”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因暴怒而微微颤抖，“好！好得很！一群不知死活的乌合之众，也敢学人抱团？还敢抢老子的生意！”
他之前因为顾忌那可能的“王府背景”而暂缓了行动，只是扣下部分货物作为警告和试探。却没想到，这沈墨轩非但不识抬举，反而变本加厉，竟然拉起队伍，公然与他作对！这已经触及了他的根本利益和底线！
管事顾安小心翼翼地道：“老爷息怒。不过是一船香料，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放屁！”顾魁厉声打断，眼中凶光毕露，“你懂什么？今日他能抢一船香料，明日他就敢动其他货！这口子绝不能开！若让这劳什子商盟成了势，以后谁还把我顾魁放在眼里？！”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冰冷的笑容。
“看来，之前是太给他脸了。以为靠着一点不知真假的关系，就能在杭州城翻天？”他转向顾安，语气森然，“我们的船队，还有几日到港？”
“回老爷，最多还有五日，必能抵达钱塘江口。”
“好！”顾魁重重一拍桌子，“传我的话下去，船队入港那天，给我办得风风光光！我要让全杭州的人都看看，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毒蛇般盯向虚空，仿佛看到了沈墨轩和他的商盟。
“至于那个沈墨轩和他的钱塘商盟……既然他们这么想出头，那就在船队入港那天，老子就送他们一份‘大礼’，让他们彻底明白，在这杭州，跟我顾魁作对，会有什么样的‘终身难忘’的下场！”
他脸上那抹狞笑，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风暴，即将随着那支满载珍宝的船队，一同降临杭州港。而刚刚诞生的“钱塘商盟”与它的发起人沈墨轩，正处在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