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淼案的尘埃落定,如同一剂猛药,暂时遏制了内部因黄金而滋生的腐败苗头。明汉王国的运作在短暂的震荡后,重新回到“深耕”的轨道上。
新常山城日益繁荣,内陆的屯田区绿意渐浓,通往各处的道路在“铁牛”船的轰鸣和民夫的汗水中不断延伸。
然而,来自盆地西方的隐约威胁,始终是悬在赵广和成公英心头的一根刺。
夏侯兰的探勘使团带回的消息语焉不详,只知那里存在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以野牛为图腾,骑乘快马,控弦数万。
这片被称为“野牛原”的广袤地带,成为了明汉王国向西扩张必须面对的新挑战。
为彻底摸清西方虚实,赵广决定派遣一支更具规模、兼具外交与威慑性质的使团。这一次,他选择了以沉稳着称的刘敏为主使,而副使的人选,则出人意料地落在了年轻气盛、好论军计的马谡身上。
“马谡才思敏捷,或可于外交场合随机应变。然其性情,还需刘敏多加约束。”成公英对赵广的任命略有担忧,但也认为这是一个锻炼年轻人的机会。
赵广点头:“刘敏持重,可掌大局。马谡之才,亦需实务磨砺。此次西行,非为征战,乃为探路与宣威。若‘野牛部落’愿通商友好,自是上策;若其桀骜,亦需让其知我兵威,不敢轻易东犯。”
使团由百名精锐骑兵护卫,携带着精美的丝绸、瓷器、玉器以及少量作为样品的钢刀、强弩,浩浩荡荡从平虏寨出发,向西进入那片未知的野牛原。
初入野牛原,景象便与东部盆地迥异。这里地势更为开阔,草甸绵延至天际,成群的野牛(美洲野牛)如同移动的褐色云团,数量之多,令人咋舌。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牲畜的气息。
刘敏谨记使命,沿途遇到小股游牧的部落,皆以礼相待,分发小件礼物,询问前往“野牛部落”联盟核心的路径。这些小部落对汉人使团既好奇又畏惧,在礼物的作用下,大多指明了方向。
半月后,使团终于抵达了野牛部落联盟的核心聚居地——一片位于大河(疑似普拉特河)拐弯处的巨大营地。
数以千计的牛皮帐篷星罗棋布,营地外围是漫无边际的马群,空气中混合着炊烟、牲畜和皮革的味道。营地的规模和组织度,远超之前遇到过的任何土着部落。
联盟的大酋长,是一位身材魁梧、目光锐利的中年人,自称“奔马”。他接见了刘敏和马谡,态度不卑不亢,带着审视。
刘敏依照汉礼,呈上国书和礼物,表达了明汉王国希望互通有无、和平往来的意愿。
奔马酋长抚摸着光滑的丝绸,又拿起一柄寒光闪闪的汉刀仔细端详,眼中闪过惊叹,但随即被谨慎取代。
“远方的客人,你们的礼物很珍贵,你们的力量,我们也有所耳闻。”他声音洪亮,通过通译传来,“但野牛原广阔,我们的牧场、我们的猎场,是我们祖辈生存的根基。我们不需要外人来告诉我们该如何生活,也不需要外人来划分我们的土地。”
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戒备和隐隐的排斥。
马谡在一旁,见对方态度倨傲,忍不住插言道:“大酋长此言差矣。我神州帝国皇帝陛下,胸怀四海,恩泽万邦。与贵部通商,是互利之事。”
“我汉家物产之丰,技艺之精,绝非贵部所能想象。若贵部愿开边市,则盐铁布帛,取之不尽,贵部民众生活,必将改善。且我大明汉洲兵甲之利,想必大酋长亦有耳闻,和平往来,对双方皆是福祉。”他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上位者的优越感和一丝威胁的意味。
奔马酋长脸色微沉。他身后几位同样彪悍的长老更是面露不悦之色。汉人的强大他们听说过,但如此直白的炫耀和隐含的威胁,激起了这些草原雄鹰的反感。
“年轻的使者,”奔马酋长盯着马谡,语气转冷,“野牛部落的男儿,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我们的勇气,不靠外来的铁器。我们的生存之道,自有天鹰(他们的信仰)指引。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但通商之事,关乎部落存亡,需联盟各部共同商议,非我一人可决。”
接见在不甚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使团被安置在营地边缘休息,实则处于半监视状态。
夜间,刘敏责备马谡:“幼常(马谡字),你太过急躁!外交之事,当以柔克刚,徐徐图之。你如此言语,岂非徒增对方敌意?”
马谡却不以为然:“刘公,对此等蛮夷,若不示之以威,彼等必以为我软弱可欺!观其营地布局,马匹虽多,然战术粗陋,若我大军至此,破之易如反掌!”
刘敏摇头叹息,心知与马谡难以达成一致,只能自己尽力周旋。
随后几日,刘敏试图通过赠送医药、展示汉人算术(如计算日影)等小技巧来缓和关系,但效果甚微。奔马酋长态度依旧冷淡,联盟内部主战的声音似乎因为马谡的冒失而有所高涨。
使团在野牛部落营地滞留了五天后,奔马酋长给出了最终答复:联盟暂不考虑大规模通商,但允许汉人商队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距离其核心营地较远)进行小规模交易,且交易物品需经过严格检查。
同时,他明确表示,希望汉人的势力范围止步于目前的东部盆地,不要继续西进。
带着这个不算成功的结果,刘敏使团踏上了归途。途中,他们明显感觉到监视的目光更多了,甚至有小股野牛部落的骑兵在不远处若即若离地跟随,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消息传回新常山,赵广和成公英相视默然。
“马谡误事!”史柱听闻过程后,愤然道。
成公英却摆了摆手:“马谡虽有过失,然观那奔马酋长言辞,其忌惮我之心,绝非因马谡一言而起。即便马谡不言,其亦不会轻易容我西进。此番出使,至少探明其虚实,知其并非易与之辈,且其联盟内部,亦非铁板一块。”
赵广沉思良久,缓缓道:“军师所言甚是。西方之敌,不同于红石部落。其地广,其马快,其民悍,且有初步联盟之形。强行征伐,事倍功半。然,其拒绝我深入通商,划定界限,此乃对我主权之挑衅,绝不能应允。”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野牛原的位置:“既然对方划下了线,那我便偏要越过去。不过,非是以大军压境,而是……以商队为先锋,以堡垒为支点,步步为营,缓慢渗透。他既然开了小规模交易的口子,我便利用这个口子,将我的影响力,一点点渗进去!”
西望新敌,一场以贸易、渗透和低烈度冲突为特征的新阶段较量,即将在广袤的野牛原上展开。明汉王国的开拓史诗,翻开了与游牧势力博弈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