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北海之滨的酷寒终于稍稍退却。虽然夜晚依旧寒冷,但白昼的阳光开始变得有力,持续照射下,大片积雪消融,露出下面黑褐色的冻土和去岁枯黄的草甸。
无数溪流开始欢腾,汇入依然冰冷的北海,导致湖面边缘的冰层进一步崩塌融化,露出深蓝色的湖水。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殖质的湿润气息,一种顽强的生机正在这片被严寒压抑了太久的土地上苏醒。
对汉军而言,夏季的到来意味着环境的改善:行军扎营不再那么痛苦,某些路段变得干燥易于通行。
但同时也带来了新的挑战:融雪导致的道路泥泞、蚊虫滋生、以及最重要的——粮草危机的迫近。
邓艾的预警变成了现实。十万奴隶和数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如同无底洞。
尽管满宠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制,后方补给线也全力运转,但库存依旧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庞大的镇北城虽初具规模,却远未达到自给自足的能力。
这一日,军事会议上,气氛凝重。邓艾首先汇报,语气严峻:“大…大将军,各仓粟米,仅…仅够两月之需。”
“且…且今夏北海融雪甚多,南路补给线多处被洪水冲毁,修缮…需时,下一批粮草,恐…恐要延迟半月以上。”
满宠冷声道:“当再次削减奴隶口粮,老弱病残者可提前‘处置’,以减少耗用。”他的方法永远简单直接而残酷。
徐庶立即反对:“不可!伯宁,眼下奴隶怨气已极,再行削减,无异于火上浇油!一旦生变,弹压所耗兵力粮秣,恐远超节省之数!”
他转向张辽:“文远,当下之急,非节流,而在开源!北海夏短,然草木已生,禽兽繁衍。应立即组织大规模狩猎、渔捞、采集,尽一切可能就地补充粮秣!”
“同时,可令张合将军派兵,护送部分奴隶南下已控制之草场,放牧随之而来的牛羊,或可有所产出。”
张辽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决断:“节流之议暂缓。元直、士载之言甚善。即日起,全力‘夏狩’!”
“马超、庞德!命你二人率所有机动骑兵,分成数队,扫荡湖周百里之内所有大型兽群,尤其是野牛、麋鹿,所得兽肉,立刻腌制晾晒!”
“高览、郭淮!率善于山林之步卒,辅以土着向导,进山围猎,搜捕一切可食之物!”
“王双、马岱组织所有空闲辅兵及部分纪律较好之奴隶,沿湖捕鱼,采集一切可食之菌、蕨、根茎!”
“邓艾!统筹所有收获,建立新仓,统一调配!”
“张合将军,由你坐镇大营,监视四方,弹压任何异动!”
“满参议,‘夏狩’期间,奴隶劳作可略减,口粮…暂不削减,但需严加看管,尤其防止其趁机抢夺猎物或暴动!”
一场规模空前的、以掠夺自然资源的“夏狩”行动展开了。
广袤的北海湖畔和周边山林,顿时变成了巨大的狩猎场。汉军骑兵纵横驰骋,驱赶射杀成群的野牛。
步卒们拉网式地推进,围猎山林中的走兽飞禽。湖面上,临时扎制的木筏和小舟下水,撒网垂钓。
营地周围,晾晒的肉条和鱼干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腥咸的气息。
收获是显着的。大量的肉类被补充进来,暂时缓解了粮荒的恐慌。
但这场行动,也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激起了新的波澜。
其一,与土着残余的冲突加剧。汉军的狩猎队,不可避免地侵入了那些遁入深林的土着残部赖以生存的猎场。为了争夺一头珍贵的野牛或一片丰富的渔区,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
土着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偷袭落单的汉军小队,抢夺猎物。仇恨在狩猎中进一步加深。
其二,奴隶管理的压力陡增。看着堆积如山的猎物,而自己却依旧只能吃着最低限度的粗劣口粮,奴隶们的怨气和不平达到了新的顶点。
看守狩猎奴隶的士兵必须高度警惕,防止他们哄抢甚至攻击士兵。满宠的镇压变得更加频繁和血腥,营地周围的木杆上,又增添了许多新的头颅。
其三,军队内部的疲惫。连续不断的征战、筑城,现在又加上高强度狩猎,让士兵们疲惫不堪。夏季的蚊虻叮咬也让他们苦不堪言,非战斗减员(疾病)开始上升。
将领们之间也因分配猎区、收获多寡而产生了一些龃龉,马超嫌张合部下动作太慢,张合则认为马超部下的骑兵过于浪费箭矢和马力。
徐庶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一切。他找到张辽,指着远处正在监督奴隶晾晒鱼干的满宠。
低声道:“文远,‘夏狩’虽解燃眉之急,然实乃扬汤止沸。猎物终有尽时,奴隶之怨已如满弓之弦。满伯宁之法,恐已近极限。是否…是否可考虑…”
他的话未说完,突然,一阵急促的警钟声从大营西北角传来!紧接着是巨大的喧嚣和喊杀声!
“报——!”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狂奔而来,“大将军!不好了!奴营暴动!是‘斡朗改’的那些俘虏!他们抢了运送猎物的车辆,杀了监工,点燃了粮垛!现在正冲击武器库!”
张辽脸色骤变!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吹号角!集结!张合、马超,随我弹压暴动!庞德、王双,封锁各营,严禁其他奴隶响应!高览、郭淮,守住大营四门,防止外敌趁虚而入!”
他看了一眼徐庶和满宠,眼神冰冷:“看到了吗,元直?此刻,唯有铁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怀柔?待荡平一切反抗者之后再说吧!”
镇北城的这个夏天,没有带来生机与希望,反而因一场生存资源的争夺,引爆了积累已久的仇恨。
鲜血,再次染红了刚刚泛绿的北海之滨。征服与反抗,进入了最惨烈、最赤裸裸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