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
这两个字在第七矿区,甚至在整个赤焰岭,都意味着生不如死的折磨和缓慢的死亡。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牢房,而是一个半浸在冰冷刺骨、混杂着矿毒和污物的地下水潭里的铁笼。寒气无孔不入,侵蚀筋骨,水中的毒素则会缓慢地渗透皮肤,败坏气血,最终在无尽的痛苦和寒冷中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
铁柱被关了进去。因为他的“抗法”和“同伙”身份。
而林默自己,则被单独押送到了矿区核心区域附近,一座临时设立的、守卫森严的石屋内。这里与其说是刑堂,不如说是秦无炎私设的审讯室。
没有立刻用刑,甚至没有人来审问他。
只是被粗暴地扔进一间空荡荡、只有四面冰冷石壁的房间,沉重的镣铐锁住了手脚,门上闪烁着禁锢符文的光芒。
这种等待,比直接的酷刑更令人窒息。
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伤口在粗糙的石壁上摩擦,带来阵阵刺痛,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铁柱浑身是血、被拖走的画面,回放着王扒皮那得意的狞笑,回放着秦无炎那冷漠如同看蝼蚁般的眼神。
怒火在冰冷的镣铐下无声地燃烧,几乎要将他的血液蒸干。
他知道,所谓的审讯,所谓的追查赃物,都只是借口。秦无炎真正感兴趣的,是矿难时可能出现的“异常”,是自己这个本该必死无疑却活下来的“变数”。一旦他们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无法撬开自己的嘴,那自己和铁柱的下场,只会比那些埋在矿底的尸体更惨。
不能等死!绝不能!
铁柱还在水牢里受苦,每多一刻,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必须做点什么!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被怒火灼烧的脑海中逐渐成型——潜入秦无炎的临时居所!
那里可能有陷害他的证据的原件(如果那袋灵石真是栽赃,或许会有记录或真正的失窃清单),更可能有关押铁柱的水牢的钥匙或者转移命令!甚至,可能找到一些能缓解铁柱伤势的丹药!
这个念头大胆到近乎自杀。
秦无炎是筑基期的修士,他的居所必然守卫重重,布满禁制。自己一个炼体都未圆满、只是侥幸得了点机缘的矿工,去那里无异于飞蛾扑火。
但是,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源炁真解》带来的微弱力量,和苏砚那看似不经意的提醒与帮助,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他必须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他闭上眼,不再去感受身体的疼痛和镣铐的冰冷,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源炁真解》的感知篇。
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探出,小心翼翼地避开门上那粗浅的禁锢符文灵光,向着门外蔓延。
两个守卫。呼吸粗重,气血旺盛,但灵力波动微弱,只是普通的炼体期护卫。一个靠在门边打盹,另一个在不远处来回踱步。
更远处,还有几队巡逻的护卫,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机会只有一次!
他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远处传来换班的吆喝声和短暂的交谈。门外的两个守卫似乎也被吸引,注意力分散了一瞬。
就是现在!
林默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土黄色的微光。他双手艰难地合拢,掐出一个生涩却玄奥的法诀——并非《源炁真解》记载,而是他这几日根据其对土行的感悟,自行摸索出来的粗浅运用。
嗡…
锁住他手脚的沉重镣铐,以及门上那闪烁的符文,其主要材质都蕴含金属和土石。此刻,在那微弱法诀的引动下,镣铐内部的细微结构以及符文与门框的连接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咔哒”声。
禁锢,出现了一刹那的松动!
足够了!
林默如同脱兔般暴起!身体如同没有重量,顺着那瞬间的松动,猛地从镣铐中抽出手腕(早已被他用土气磨得皮开肉绽),同时一脚精准地踢在门轴与石壁连接处一个极其脆弱的点!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厚重的石门竟然被他这蕴含了巧劲和一丝土行灵力的一脚,踹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的两个守卫猛地惊醒,刚要惊呼,林默的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从门缝中滑出!
“敌…”一个守卫的“袭”字还没喊出口,林默的手掌已经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手并指如刀,蕴含着一丝尖锐的金行之气(这几日引动地火淬炼,意外带动了一丝微弱的金气),狠狠切在他的颈侧!
守卫双眼一翻,软软倒地。
另一个守卫拔刀欲砍,林默却不闪不避,低吼一声,周身土黄色微光一闪而逝!
“铛!”劣质的符刀砍在他的肩膀上,竟然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只划破了破烂的衣衫,留下一条浅浅的白痕!那护卫一愣。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林默的拳头已经裹挟着沉重的土行之力,狠狠砸在他的腹部!
“呕!”护卫眼珠暴突,胆汁都差点吐出来,蜷缩着倒地抽搐。
瞬间解决掉两个守卫,林默不敢有丝毫停留,身体紧贴着阴影,如同融入大地的壁虎,朝着记忆中秦无炎居所的方向潜去。
他的感知力提升到极限,精神力如同细密的网,铺散开来。
周围的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成了另一种模样。不再是简单的视觉和听觉,而是无数流动的、色彩各异的灵气光晕。
墙壁、地面是厚重沉凝的土黄色光晕。巡逻护卫身上散发着强弱不一的、杂乱的各色灵气波动。而一些关键通道、拐角处,则布置着淡淡的、不同颜色的禁制光晕,大多是简单的警示或禁锢符文。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禁制光晕,依靠对土行的亲和,身形如同鬼魅,在阴影和视觉死角中快速移动,偶尔甚至能短暂地借助土行灵气扭曲身边的光线,达到近乎隐身的效果。
越是靠近秦无炎居住的那片区域,守卫越发森严,禁制也越发复杂。
但他对《源炁真解》的运用也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变得越发纯熟和精妙。
终于,他避开了最后一队巡逻护卫,如同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一座位于矿区相对高处、明显更加精致、有着独立小院的石屋。
这里就是秦无炎的临时居所。
院墙不高,但上面流动着明显的赤红色禁制光晕,散发出灼热危险的气息。
林默屏住呼吸,绕着院墙缓缓移动,感知力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剖析着禁制的结构和薄弱点。
终于,在院墙后方一个偏僻角落,他发现了一处禁制光晕相对黯淡、与地脉连接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滞涩的地方。或许是日常维护的疏忽,或许是地脉躁动带来的影响。
就是这里!
他双手缓缓按在墙壁上,体内那微弱的能量流加速运转,不再是引动,而是尝试着“安抚”和“融入”这一小片区域的土行禁制。
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汗水瞬间湿透衣背。
渐渐地,那赤红色的禁制光晕在他手掌覆盖的区域,微微荡漾起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短暂的空洞!
林默毫不犹豫,身体如同泥鳅般滑了进去,悄无声息地落入院内。
院内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熔岩般的灼热气息,还夹杂着一丝丹药的奇异香味。
主屋的门紧闭着,上面闪烁的禁制更强。
林默不敢贸然靠近主屋,他的目标是侧面的书房或者存放杂物、文书的地方。
他如同狸猫般蹿到窗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金气,小心翼翼地在窗户缝隙处一划。
“咔。”一声轻不可闻的细响,里面的插销被切断。
推开窗户,翻身而入。
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张石桌,几个柜子,堆放着一些卷宗和玉简。这里似乎是处理公务的地方。
林默心中一喜,立刻开始在桌案和柜子上快速翻找。
矿工名册…物资清单…巡逻记录…都不是他要的。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上了锁的铁盒。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可能有东西。
再次运用那粗浅的金气,破坏锁芯,打开铁盒。
里面是几份单独的卷宗。他快速翻阅着。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一份关于“地肺三号矿坑异常灵压波动”的初步报告副本!上面还有刘管事建议“重点排查失踪及重伤员,特别是行为异常者”的批注!
另一份,则是关于“精炼灵石运输清单”的记录,上面明确记载着数量和接收人,根本没有所谓的失窃!而在旁边,还有一张刘管事私下开具的、关于“查获被盗灵石一袋”的所谓证明草稿!笔迹都还没干透!
证据!这就是赤裸裸的栽赃证据!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迅速将这几张纸塞进怀里。
他继续翻找,希望能找到水牢钥匙或者相关的指令。
没有。
看来不在这里。
他有些不甘,目光扫向房间深处一个紧闭的小门,那里似乎通向另一个房间,门缝里隐约传出更浓郁的丹药香气和…一丝让林默体内离火之命微微悸动的灼热波动。
是炼丹房?还是储藏室?
或许里面有能救铁柱的丹药!
冒险一搏的念头再次升起。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小门前,门上没有明显的禁制光晕。
他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更浓郁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狂暴不稳定、令人心悸的火煞之气!
房间中央,一个小小的赤红色丹炉还在散发着余热,旁边散落着一些药材和玉瓶。而在一旁的石台上,随意扔着一件赤红色的内甲,上面流光闪烁,显然不是凡品,但灵光波动却异常躁动,隐隐透出一股不稳定的危险感。
而更让林默瞳孔骤缩的是——在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苍煌域的详细地图,上面在一些关键区域做了标记,而在赤焰岭第七矿区的位置,赫然被画上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叉!旁边还有小字标注:“异常波动源?上古?”
就在这时,他身后原本寂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以及一声略带疑惑的、冰冷的低哼!
有人回来了!
林默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猛地将小门关回原位,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后暴退,同时精神力疯狂运转,抹去自己留下的一切痕迹!
他刚刚退到窗边,主屋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秦无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整个书房,最后,定格在那扇被林默刚刚关上的、通往丹房的小门上。
他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凌厉的杀机!
“谁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