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清晨,雾气弥漫,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天色尚未完全放亮,侯府后院的青石板路上已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永嘉郡主的寝房中,丫鬟春桃正小心翼翼地撩开锦帘,却被突然坐起的少女吓了一跳——以往要经过再三催促才肯睁眼的郡主,今日竟自己抱着枕头坐直了,虽一双杏眼仍带着惺忪的睡意,嘴里却念念有词:“账本……苏晚说今日要教我算流民的口粮账。”
春桃忍俊不禁,上前服侍她梳洗:“郡主昨日还抱怨记账枯燥乏味,怎的一夜之间就性情大变?”永嘉伸手揉了揉眼睛,回想起昨日那碗鲜美至极的海鲜香菇粥,又忆起苏晚处理府中事务时的从容不迫,脸上微微发热:“那不一样!苏晚说,学会算账才能知晓粮草是否充足,流民能否吃饱——我可是来‘历练’的,总不能一直当个只会蹭饭的郡主。”
当永嘉揣着精致小巧的金算盘赶到前院书房时,苏晚已坐在案前翻阅账本。桌上摊着几张泛黄的纸张,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流民营的各项开销:昨日新到流民三十七人,消耗糙米二十三斤,医棚用掉甘草、柴胡各两斤……见永嘉进来,苏晚抬眸一笑,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推过去:“今日先从认账开始,这是简化后的流民口粮记录,你先看看哪些地方看不太懂。”
永嘉凑上前,指尖轻点纸上的“工食”二字,皱眉道:“为什么有的人一天是半斤米,有的人是六两?”苏晚耐心解释:“能干活的流民,比如去田里耕种、去废铁堆搬铁的,体力消耗大,就多给一两;老弱妇孺暂时不能劳作,就按半斤算。不过现在流民快满两千了,光靠分粮容易出懒怠,得想个更妥当的法子。”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喊声,夹杂着脚步声和铁器碰撞的叮当声。永嘉好奇地扒着窗棂往外看,只见一群半大的孩子穿着打补丁的短褂,正围着一个稍高些的少年跑步,为首的少年额角沁着汗,手里还举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大声喊着:“快跟上!跑慢了今天没红薯吃!”
“那是谁呀?”永嘉指着为首的少年问。苏晚放下笔,目光柔和了些:“他叫阿苦,之前是流民里的孩子王,后来领着几个孤儿拾荒换粮,我便让他们组成了童子军,专门帮着搬运废铁、整理药材。”说话间,阿苦已带着孩子们跑完最后一圈,正叉着腰清点人数:“石头呢?又偷懒躲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孩子从柴垛后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红薯。阿苦皱着眉走过去,没有厉声呵斥,只是蹲下身问:“石头,昨日你说你娘病了,我替你多搬了两筐铁,今日怎么还偷懒?”叫石头的孩子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搬铁太累了……我想多歇会儿。”
周围的孩子都安静下来,阿苦沉默片刻,拉起石头的手,把自己手腕上的粗布绳解下来给他系上:“我以前在城外乞讨时,冻饿了三天,以为自己要死了,是苏姑娘给了我半个馒头。苏姑娘说,咱们流民要想活下去,不能靠别人施舍,得自己干活。你娘还等着你的工分换药呢,你要是偷懒,你娘的病怎么办?”
石头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粗布绳上,用力点了点头:“阿苦哥,我错了,我现在就去搬铁!”阿苦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向其他孩子:“从今天起,咱们童子军不叫童子军了,叫‘拾荒卫’!咱们的任务就是每天晨跑、搬废铁,谁要是能坚持一个月,苏姑娘说给咱们每人做一身新短褂!”
“好!”孩子们欢呼起来,簇拥着阿苦往废铁堆放处走去。永嘉看得眼睛发亮,拉着苏晚的袖子说:“苏晚,我也想去看看!他们搬废铁做什么呀?”苏晚笑着点头,拿起外套披在她身上:“那些废铁是之前清理废井时挖出来的,虽然锈蚀了,但送到铁坊能熔了重铸,以后还能做农具、修栅栏,用处大着呢。”
两人来到废铁堆时,阿苦正指挥着孩子们分铁:大些的孩子搬重些的铁块,小些的孩子捡细碎的铁钉,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一个竹筐,筐边还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名字和要搬的数量。见苏晚来了,阿苦赶紧跑过来,胸脯挺得笔直:“苏姑娘,我们今天要搬十筐废铁去铁坊,保证不偷懒。”
苏晚蹲下身,摸了摸一个孩子筐里的铁:“阿苦,你这队长当得不错,还知道给大家分任务。”阿苦的脸一下子红了,挠着头说:“我……我自封的队长,苏姑娘要是觉得不好,我就不当了。”苏晚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拾荒卫队长”四个字:“这是我让木工做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正经的拾荒卫队长,以后拾荒卫的事,你说了算,要是有人不听指挥,你可以来告诉我。”
阿苦接过木牌,双手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谢苏姑娘!我一定好好带拾荒卫,不辜负你!”永嘉在一旁看得羡慕,凑过来说:“阿苦,我能跟你们一起搬铁吗?我也想当拾荒卫!”阿苦愣了一下,看了看苏晚,见苏晚点头,才挠着头说:“郡主要是不嫌弃累,就来吧,不过你得跟大家一样,跑完步再搬铁。”
永嘉立刻撸起袖子:“没问题!我以前在王府还跟着侍卫练过骑射呢,这点累不算什么!”说着就跟着孩子们跑了起来,一开始还能跟上,跑了半圈就气喘吁吁,却咬牙不肯停下。苏晚站在原地看着,嘴角噙着笑意,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过身来,只见侯府的管家急匆匆地走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苏姑娘,不好了!城外的流民又与当地百姓发生了争执,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您快去看看吧!”苏晚眉头微蹙,心中暗道不好,随即对永嘉说道:“郡主,你先跟着阿苦他们,我去看看情况。”永嘉点点头,目送苏晚匆匆离去。
苏晚赶到城外时,只见一片混乱。流民们衣衫褴褛,手中拿着简陋的武器,与当地百姓对峙着,双方互相指责,叫骂声此起彼伏。苏晚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到中间,高声喊道:“大家请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商量,动武解决不了问题!”
流民中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站出来,愤愤地说道:“我们流落至此,已经够苦了,你们还要欺压我们!我们的孩子在河边捕鱼,竟被你们的人赶走,还说这是你们的地盘!”
当地百姓中的一个老汉也不甘示弱,指着流民们说道:“你们这些外来的,抢了我们的资源,还不守规矩!河道是我们村子的,你们凭什么来捕鱼?”
苏晚心中明白,流民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寻找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而当地百姓则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双方各有各的难处,但也正因为如此,更需要沟通和理解。她缓缓说道:“各位,流民们确实处境艰难,需要寻找生计,而当地百姓也担心自己的资源被占用。大家都是为了生活,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看看如何才能和平共处?”
流民们和百姓们面面相觑,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苏晚趁机继续说道:“流民们可以在不干扰当地百姓生活的前提下,寻找其他谋生的方式,而百姓们也可以给予一定的理解和支持。比如,我们可以组织流民们学习耕种技巧,让他们在荒地上开垦,为大家提供粮食,这样既能解决流民的生计问题,也能为当地增添一份收入。”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流民们和百姓们终于同意坐下来商谈。苏晚见状,心中稍安,安排人手准备茶水和座椅,让双方代表围坐在一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晚耐心地倾听双方的需求和困难,逐一提出解决方案,经过多次协商和调整,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
流民们可以在指定的荒地上开垦耕种,由当地百姓提供种子和农具,而流民们则承诺不侵犯百姓的其他资源,同时,流民中的青壮年可以参与当地的建筑和修葺工作,以换取报酬。当地百姓也同意在流民遇到困难时,提供一定的帮助和支持。
随着协议的签订,双方的紧张关系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流民们开始忙碌地开垦荒地,种下希望的种子,而百姓们也渐渐放下了成见,与流民们相处得更加融洽。苏晚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欣慰。她知道,这只是迈出的一小步,但却是朝着和谐共处方向的重要一步。
回到侯府后,苏晚将此事告诉了永嘉。永嘉听得聚精会神,连连赞叹道:“苏晚,你真的太厉害了!不仅解决了流民和百姓的矛盾,还让他们能够合作共赢!”苏晚微微一笑,拍了拍永嘉的肩膀:“这只是开始,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今天跟着阿苦他们,感觉怎么样?”
永嘉兴奋地说道:“太有意思了!我虽然搬铁搬得胳膊酸,但看到那些孩子们那么努力,我也觉得自己不能落后。他们还告诉我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阿苦以前是怎么带着他们躲避恶狗的,真是太勇敢了!”
苏晚笑着点头:“阿苦他们虽然出身贫苦,但都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和善良的内心。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一定能够创造出自己的美好未来。”
从那以后,永嘉更加积极地参与到流民营的各项事务中,与阿苦和孩子们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她学会了记账、算账,还跟着苏晚学习如何管理流民营的日常事务。在与流民们的接触中,她逐渐明白了生活的艰辛和奋斗的意义,也更加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流民营逐渐稳定下来,流民们的生活也有了显着的改善。他们不再只是依赖救济,而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苏晚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骄傲和满足。她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大家的努力和付出,而她也将继续带领着大家,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在这个过程中,永嘉也成长了许多。她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郡主,而是一个懂得关心他人、勇于担当的女孩。她学会了如何与人沟通、如何解决问题、如何在困难面前保持乐观和坚强。她的变化让侯府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欣慰和骄傲,也让她自己更加坚定了未来的方向。
她知道,自己将永远铭记这段在流民营历练的时光,它将成为她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激励着她在未来的道路上不断前行,为更多的人带来希望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