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禁苑的茅草叶上凝成圆珠,李杰踩着湿漉漉的草甸走进林地时,裤脚已被打湿大半。他掌心攥着两张 “变色帛”,靛青色那张是昨日在荒田测得的,边角已被汗水浸得发皱;另一张刚在林边小溪里蘸过,泛着淡淡的鹅黄 —— 溪水是中性的,这抹黄衬得靛青愈发刺眼,像在无声诉说土壤里的碱气有多顽固。
“李大人,您这布片子真神了!” 小王扛着捆枯枝从树后钻出来,粗布褂子被荆棘划破道斜口,露出里面结实的皮肉,沾着的泥点混着草汁,在伤口周围凝成暗红的痂。他把枯枝往地上一摔,枝桠碰撞发出 “噼啪” 脆响,“昨儿测土是蓝的,今儿蘸了溪水就变黄,难不成是会算命的仙物?”
李杰正蹲在棵老槐树下,指尖拨开厚厚的落叶层。腐叶下面的黑土带着潮湿的腥气,捻在指间能感觉到细腻的颗粒 —— 这是自然腐熟的腐殖质,比荒田里的碱土肥沃百倍。“这叫‘验土帛’,不算仙物,却能看出土地好坏。” 他举起靛青色帛片,阳光透过纱状的布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蓝影,“你看这颜色,说明咱那荒田里的碱气重,得用草木灰来克。”
“草木灰?” 老张蹲在旁边抽着烟袋,黄铜烟锅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烟丝燃出的火星明明灭灭。他去年因误了赋税被打入狱,手上的老茧厚得能磨穿铜钱,此刻正用烟杆拨弄着脚边的枯枝,“那玩意儿不就是烧柴剩下的灰? 去年我在渭水边看人家洗麻,倒用过这东西,能去油污,咋还能改土?”
“您老说对了一半。” 李杰笑着从他烟袋锅里捏起粒火星,往旁边的枯枝堆上一扔。干燥的细枝立刻冒出青烟,带着松脂的香气在晨雾里弥漫。“洗麻用的是草木灰的‘涩性’,改土用的是它的‘火性’—— 这碱土是‘寒性’的,草木灰烧透了是‘热性’的,俩性子一对冲,土就不涩了。” 他怕老张听不懂,又举了个例子,“就像蒸馒头,碱放多了发苦,搁点酸面就中和了,一个道理。”
老李蹲在远处的土坡上,正用麻绳把枯枝分门别类捆扎。他原是司农寺的书吏,因在账册上多写三石粟米被贬为狱卒,此刻正用树枝在地上记账:“大人,这林子里的枯枝够多,就是杂了些 —— 松针有七捆,槐叶五捆,去年的玉米秆堆了半车,混在一起烧没问题吧?”
“松针最好单独烧。” 李杰起身拍掉手上的土,走到粗枝垛前翻看。最上面那根松枝足有碗口粗,树皮上留着松鼠啃过的齿痕,用指甲一划能抠出半透明的松脂。“松脂多,烧出来的灰含钾量高,改碱效果最好;槐叶次之;玉米秆得摊开晒两天,不然烧不透,会留火星子。” 他记得系统面板里的 “堆肥术详解” 特意标注:“针叶树灰烬含钾量高于阔叶树,是中和碱性土壤的首选”,此刻说的每个字都有依据。
小王已经把松枝堆成了小丘,青灰色的枝条间还夹杂着枯黄的野草,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像座随时会塌的塔。“大人,您说要堆十八堆,这才够七堆,要不要让杂役们也来帮忙?”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掌心的泥印在额头上画出滑稽的纹路。
“不用。” 李杰摆手,目光扫过林地边缘的几棵老松树。树后隐约有衣角闪动 —— 那是尉迟恭派来的监视哨,正假装砍柴,斧头砍在树干上的声音有气无力,显然没把心思放在干活上。“人多眼杂,咱自己动手反倒清净。” 他捡起根松枝掂量着,“这松枝得劈成半尺长的段,顺着纹理劈,烧起来才透。”
老张放下烟袋锅,摸出砍柴刀往石头上蹭了蹭,刀刃闪过寒光:“我来劈,你这细皮嫩肉的,别伤了手。” 他抡起刀,“咔嚓” 一声,松枝应声裂开,带着松脂香的木屑溅了满地,在晨光里像撒了把碎金。“说起来这草木灰也金贵,去年冬天烧炕,灰都被村里的老财收去了,说是能肥田,当时我还不信。”
“老财们懂行。” 李杰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简易的灶台。圆圈里画着交叉的线条,旁边标着 “铺沙”“垒石”“通风口”—— 这是他设计的 “洁净火堆”,能避免烧灰时混入泥土。“烧的时候得注意,不能让火星子把土块卷进去,也不能有没烧透的黑炭 —— 黑炭吸热,会把地里的潮气吸走。” 他在灶台旁边画了个筛子,“烧透的灰得用细竹篾筛,留下最细的粉,那才是真宝贝。”
老李突然指着远处的杂树林:“那边有片去年砍过的桦树林,枯枝落了一地,就是离得远,得用推车拉。” 他往那边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桦树皮扒下来能当引火物,烧起来特别旺。”
“去拉!” 李杰立刻点头,眼睛亮了亮。系统空间里的营养液配方特意标注 “磷元素促进开花结果”,而桦树灰的含磷量在所有草木灰里最高。“桦树灰对胡椒的根须好,多弄些回来,能省下调配营养液的功夫。”
日头升到头顶时,林地间已经堆起十二堆枯枝。松枝、槐条、桦木、玉米秆分门别类,像一座座小山。李杰指挥着三人在空地上挖了个丈见方的浅坑,坑底铺着厚厚的细沙,四周用青石垒起半尺高的沿 —— 这是他设计的 “洁净火堆”,能避免烧灰时混入泥土。
“先烧松枝。” 李杰往坑里铺了层细松针,上面架着劈好的松段,搭成镂空的金字塔形。“松脂多,得慢慢引火,烧急了会冒黑烟,灰里就带炭了。” 他用燧石取火,火星落在松针上,“噼啪” 几声就燃起了火苗。淡蓝色的火焰舔着松段,冒出带着松香的白烟,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丝线。
小王蹲在火堆旁添柴,眼睛瞪得溜圆:“大人,您看这火苗,蓝盈盈的,跟咱灶膛里的红火苗不一样。” 他伸手想往火堆边凑,被老张一把拉住:“傻小子,这松脂火烫得很,溅到身上能燎掉层皮!”
“这是松脂烧起来的样子。” 李杰用树枝拨了拨火堆,让空气流通得更顺畅。火焰 “腾” 地窜高半尺,松段表面渐渐渗出亮晶晶的汁液,那是融化的松脂。“等火苗变成红黄色,松段烧得发白,就算透了。” 他趁机给三人讲解,“草木灰里的‘火气’,就是能克碱的关键,烧得越透,火气越足,改土效果越好。”
老张蹲在旁边编竹筛,细竹篾在他手里翻飞,像灵活的蛇。篾条交叉的角度均匀,编成的筛网眼比寻常筛子密了三倍,连最细的绒毛都漏不下去。“按您说的,这筛子能留住细灰,漏下去的粗渣就当填沟的料?”
“对。” 李杰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排水沟。那里的土块还冻得坚硬,得用粗渣垫在底下。“粗渣垫在排水沟底,既能滤水又能慢慢发酵,也算不浪费。” 他看着火堆里渐渐变白的松段,突然想起太极殿上李世民的眼神 —— 那位帝王怕是也在等着看他笑话,若这草木灰真能让荒田变沃土,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午后的风带着松烟味掠过林地,火堆里的灰烬渐渐积厚。李杰用长柄木叉把烧透的灰烬扒出来,摊在青石上晾晒。灰白色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像碾碎的珍珠,捻在指间能感觉到细微的颗粒 —— 这是钾盐的结晶,正是中和碱性土壤的利器。
“李大人,您瞧这灰,细得跟面粉似的。” 小王用手指捻起一点,灰末立刻从指缝漏下,在地上积成小小的圆锥。“真能让那碱土变甜? 我家婆娘腌咸菜,放多了碱就发涩,难不成撒点这灰就能变好吃?”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李杰笑着拿出 “验土帛”,往灰堆上洒了点溪水,再用帛片一蘸。原本的靛青色竟淡了些,像被冲淡的蓝墨水。“你看,这灰一遇水就发‘火性’,正好克碱土的‘寒性’。”
三人轮流守着火堆,烧了歇,歇了烧。小王负责添柴,老李负责扒灰,老张负责筛灰,配合得越来越默契。直到暮色染红天际,第十八堆枯枝终于变成了灰白色的灰烬。这些灰烬被小心地装进麻袋,堆在新搭的草棚下,像座小小的银山,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老李蹲在筛子旁试筛,细灰透过竹篾落在下面的陶盆里,留下的粗渣果然只有指甲盖大小。他捏起一把细灰凑近鼻尖闻了闻,只有淡淡的草木清香,没有烟火的焦味:“这筛出来的灰,怕是能当粉扑子用,比胭脂铺的香粉还细。”
“比香粉金贵多了。” 李杰用陶盆舀了半盆细灰,借着最后一点天光观察。颗粒均匀,没有杂质,像精心研磨过的玉粉。“明儿个一早,咱就把这灰掺进土里,翻耕三遍,保准能让‘验土帛’变颜色。”
远处传来禁苑的更鼓声,已是戌时。草棚下的草木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空气里还残留着松脂燃烧后的清香。李杰看着这三天的成果,突然觉得手掌心的茧子都透着踏实 —— 这草木灰虽不起眼,却是他对抗碱土的利器,也是撬动大唐农业的第一块基石。
他不知道的是,监视哨的纸条上又多了行字:“李杰率人烧灰三日,得细灰十八袋,似有秘法改良土壤。” 这纸条在秦王府的烛火下被李世民反复翻看,他指尖划过 “草木灰改碱” 几个字,突然对房玄龄道:“查下司农寺的旧档,看看有没有用草木灰改土的记载。”
东宫的暖阁里,李承乾正把茶杯往地上摔。青瓷碎片溅到侍卫的靴上,他却浑然不觉,瘸着腿来回踱步,足疾在怒火中隐隐作痛:“一个种地的也敢跟本太子叫板?” 旁边的太监慌忙劝道:“殿下息怒,听说他那棚子用的是皇后的旧纱帐,真闹大了,怕是会传到陛下耳中……”
而西市的陶匠铺里,老张正按着李杰画的图打样。陶匠摸着新做的陶管内壁,疑惑道:“这管子做得这么光溜,装灰都可惜了,莫不是要装金子?” 老张只是笑,心里却记下了李杰的话 —— 这是能让胡椒结果的宝贝管子,内壁光滑才能让营养液顺畅流动。
李杰躺在临时搭的草铺上,听着棚外小王的鼾声。那鼾声像打雷,震得草棚的茅草簌簌往下掉。他手里摩挲着那两张 “变色帛”,一张还是靛青,一张已被草木灰浸成淡蓝。这细微的变化让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像看到了希望的火苗。
系统面板上新刷出的提示亮着微光:【草木灰筹备完成,奖励:精准翻耕深度指南(适配胡椒根系)】。
“明天,才是真格的。” 他低声自语,将帛片小心收好。月光透过草棚的缝隙照进来,在灰堆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无数双期待的眼睛,等着看这枯枝烧成的灰烬,如何在禁苑的荒田里,种出改变大唐的胡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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