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你好,债主
“债主”两个字,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死寂的病房里。
钱明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他看着苏沐雪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又倔强得像一尊玉雕的脸,心脏像是被泡进了又酸又涩的苦水里。
这丫头……疯了。
周毅站在门口,嘴巴张成了o型,刚刚给女王陛下准备火箭的豪情壮志,此刻全化作了一脑门的浆糊。他看看床上那个眼神清澈如稚子,仿佛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的陆寒,再看看眼前这个强撑着不倒,把满腔爱意说成一笔烂账的苏沐雪,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这……这他妈演的是哪一出?霸道女王和她失忆的……小娇夫?不对,是债务人。
而风暴中心的陆寒,反应却最是平静。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被冒犯的屈辱。他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像一台性能优越的计算机,在处理一个全新的、逻辑略显奇怪的指令。
“债主?”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干净,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我欠了你什么?”
他的目光坦然,直视着苏沐雪,仿佛在探讨一个客观的学术问题。
苏沐雪迎着他的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声音的稳定。
“你欠我的,很多。”她说,“多到……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却硬生生逼了回去,甚至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有万念俱灰的悲凉,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
求求你,哪怕是假的,也请接下这个设定吧。
至少,这能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理由。
陆寒的眉头,第一次轻轻皱了起来。不是因为被威胁,而是他的逻辑系统,需要更具体的参数。
“我不明白。”他平静地说,“我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也没有任何关于‘债务’的记忆。口说无凭。”
“证据?”苏沐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意却未达眼底,“好,我给你证据。”
她猛地转身,对着门口已经石化的周毅,下达了指令,声音清冷得像冰。
“周毅!”
“啊?在!女王……苏总!”周毅一个激灵,差点喊错。
“把瀚海资本,此次针对白氏矿业一战的所有资金流、操盘记录,以及最终的收益报告,给我投到墙上。开最高权限,让他看个清楚。”
“是!”
周毅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手忙脚乱地掏出随身的平板电脑,一通操作。很快,病房洁白的墙壁,就变成了一块巨大的临时屏幕。
瀑布般的数据流倾泻而下。
那是资金的奔腾,是K线的咆哮,是多空双方在短短几十个小时内,用上千亿资金铸就的血肉战场。而在这场战争的尽头,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国家央行都为之侧目的,天文数字般的盈利。
“看清楚了吗?”苏沐雪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像一位冷酷的商业谈判代表,“这是我们合作的一个‘项目’。我出资,我提供平台,我负责清扫所有障碍。”
她的手,指向了墙上那惊心动魄的博弈过程。
“而你,负责操盘。用你的……天赋。”
她顿了顿,看着陆寒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继续道:“项目很成功,我们赢了。但是,你也付出了代价——你的记忆。现在,项目结束,战争打完了,是不是……该清算一下我们之间的账目了?”
她把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一场生死与共的托付,轻描淡写地,说成了一场冷冰冰的生意。
陆寒的目光,从苏沐雪的脸上,移到了墙壁上。
他看着那些数据,看着那些曲线,看着那些在旁人眼中如同天书,在他眼中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交易指令。
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
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一笔在最高点精准做空的指令时,他的心脏,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种仿佛是身体本能的悸动,从他空白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他抬起手,指向墙壁上的一个细节。
“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为什么要在涨势最猛烈的时候,反手做空?风险极高,不符合常规的投资逻辑。”
他……他在分析自己亲手创造的神迹。
并且,提出了质疑。
苏沐雪的心,像是被那根手指狠狠戳了一下,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必须,亲口,向他解释,他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因为你‘看’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飘,“你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预见到了它接下来的崩盘。”
“预见?”陆寒咀嚼着这个词,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被纯粹的理性所取代,“这不科学。”
“科学?”一直沉默的钱明,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床边,那张老脸因为愤怒和心疼而涨得通红。
“小子!你他妈跟我们谈科学?”钱明指着陆寒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能躺在这里喘气,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科学!你知不知道你把天捅了个多大的窟窿?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把你生吞活剥?是她!”
钱明的手,猛地指向苏沐雪。
“是这个丫头,为你挡住了所有风雨!是她,把你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你欠她的,他妈的不是钱!是命!”
老头子吼得声嘶力竭,眼眶都红了。
他想用这番话,砸开陆寒那片空白的记忆,哪怕只砸开一道缝隙。
然而,陆寒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钱明,又看了看墙上那串长得吓人的盈利数字,最后,目光落回到苏沐-雪身上,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问出了一个让钱明差点当场心肌梗塞的问题:
“命吗?”
“那么请问,”他用一种探讨商品估值的语气,平静地问道,“按照现在的市场价,我这条命,折合多少钱?”
“噗——”
钱明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连连后退,被周毅眼疾手快地扶住。
“完了……完了……”老头子喃喃自语,“这小子不是失忆,这是他妈的格式化了啊……连cpU都换成没感情的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沐雪看着陆寒,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探讨自己生命价格的脸,忽然间,笑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终于明白,那个会因为她一句话而心跳加速的陆寒,那个会笨拙地表达爱意的陆寒,那个会在危急关头把她护在身后的陆寒,真的……被她弄丢了。
现在的他,是一台完美的、绝对理性的、价值无可估量的……机器。
也好。
她想。
机器,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她慢慢地,擦干了眼泪,重新迎上陆寒那双探寻的眼睛。
“你的命,很贵。”
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和平静,像是在宣读一份不容置喙的判决书。
“贵到,你永远也还不起。”
陆寒皱起了眉,似乎在为这个“无限责任”的条款感到困扰。
苏沐雪没有给他继续提问的机会,她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所以,从今天起,别再想着用钱来还债了。”
“你的债务,就是你自己。”
“你这个人,连同你这颗能‘预见’未来的脑子,都归我所有。”
她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陆寒的额头,像是给一件私有物品,盖上专属的烙印。
“直到……我认为你还清的那一天为止。”
ps:当爱人变成“私有财产”,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