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氧气,只剩下钱明粗重的喘息和那部黑色手机上无情跳动的倒计时。
“不行!老子不同意!”钱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水杯嗡嗡作响,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苏沐雪,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那是个什么地方?纽约!安德烈的老巢!你一个人过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他绕着会议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咯作响,心中的焦躁和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报警!必须报警!绑架人质,这是国际通用的罪名!我就不信治不了他这个王八蛋!”
苏沐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她没有去看暴怒的钱明,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部代表着“旧神”的手机。屏幕上,鲜红的倒计时已经走到了167小时以内。
她缓缓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调出了航空公司的App。
“老钱,没用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安德烈不是在绑架,他是在‘邀请’。他甚至会给我铺上红地毯,用最高规格的礼遇请我进他的办公室。在全世界的法律框架下,我们找不到他任何破绽。这只是一场‘商业谈判’,而我,是瀚海资本自愿派出的‘谈判代表’。”
“谈判代表?”钱明气笑了,“有他妈把谈判代表当抵押品的吗?这是黑社会!”
“金融市场,有时候比黑社会更不讲规矩。”苏沐雪终于抬起头,目光迎上钱明,“他要的不是我的命,他要的是一个‘保险’。一个能确保我们不会耍花样,能让他安心去跟那帮老鬼抢人的保险。在他得到他想要的‘方法’之前,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安全的人。”
她站起身,走到钱明面前,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映着钱明焦急的脸。
“而且,他也是在试探我们。如果我们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他凭什么相信我们有资格,和他一起坐上这张赌桌?”
钱明看着她,所有的怒火和咆哮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他知道,她说的都对。他也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个女人,平时看着清冷如月,可一旦下定决心,骨子里那股狠劲和疯狂,比谁都甚。
“妈的。”钱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再抬起头时,眼里的暴躁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江湖独有的狠厉和清醒。
“订最早的航班。”他说,“瀚海这边,你不用担心。老子就是把这栋楼用钢板焊死,也保证在你回来之前,一根针都飞不进来。”
苏沐雪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我知道。”
几个小时后,浦东国际机场的VIp候机室。
钱明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将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黑色小方块塞到苏沐雪手里。
“这玩意儿,没信号也能用,能定位,能紧急呼叫。老子当年在部队里玩剩下的,比你那破手机结实。”他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钢笔,“按一下是录音,拧一下是高压电击,虽然电不晕一头牛,但能让那些想动手动脚的杂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密码是……”
“陆寒的生日。”苏沐雪轻声打断他,接过了那支笔。
钱明的动作一僵,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行吧,算那小子有福气。”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沐雪。眼前的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练的黑色长裤和白色丝质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米色风衣。妆容精致,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她就像一朵即将盛开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美丽,又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守好家。”登机前,苏沐雪回头,只对他说了这三个字。
“活着回来。”钱明言简意赅,声音却有些沙哑。
苏沐雪点点头,转身,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没有再回头。她那纤瘦而笔直的背影,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显得格外孤独,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钱明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安检口的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喂,是我。把瀚海所有安保等级提到最高。另外,启动‘蜂巢’计划,给我把秃鹫基金在纽约总部的所有对外通讯,给我盯死了!”
挂掉电话,他看着窗外即将起飞的飞机,喃喃自语:“安德烈,你个狗娘养的,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老子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让你在华尔街变成一个真正的传说——第一个被炸上天的基金经理。”
长达十四个小时的飞行,足以磨灭掉一个人的所有精力。
苏沐雪却毫无睡意。
她拒绝了空乘提供的香槟和毛毯,只是要了一杯冰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的大脑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显示着关于“秃鹫基金”和安德烈·科瓦尔的所有公开资料。他的发家史、他的投资风格、他每一次狙击的经典案例、甚至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公开采访。
她像一个即将与猛兽搏斗的猎人,贪婪地研究着对手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弱点。
时间在敲击键盘的清脆声中缓缓流逝。当她感到眼睛有些酸涩时,才关掉电脑,打开了面前的机载娱乐系统。
她随手点开了国际新闻频道。
“……本台最新消息,位于中东的霍尔木兹海峡附近,于三小时前爆发了不明势力的武装冲突。一艘大型油轮被导弹击中,引发剧烈爆炸。受此影响,国际原油价格在短短三小时内飙升超过百分之十二,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已突破每桶九十五美元大关……”
新闻画面里,是熊熊燃烧的油轮和冲天的黑烟,整个海面都仿佛被点燃了。
“……受避险情绪推动,国际黄金价格同样出现大幅上涨,Ex黄金期货主力合约已冲上一千九百美元每盎司。市场分析人士普遍认为,此次突发地缘政治危机,将为本已脆弱的全球经济复苏蒙上浓重阴影,全球金融市场或将迎来新一轮的剧烈动荡……”
苏沐雪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大脑,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从“人质”到“基金经理”的角色切换。
地缘冲突、油价飙升、避险情绪、黄金上涨……这些关键词像一道道闪电,在她脑海中飞速串联,构成了一幅风雨欲来的全球市场图景。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判断出,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这种极致的混乱和恐慌,恰恰是“秃鹫”这种食腐动物最喜欢的猎场。安德烈,现在一定比任何人都要兴奋。
但这混乱,对他来说是机会,对别人,又何尝不是?
比如……那帮藏在欧洲阴暗角落里的“旧神”?
又比如……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却一定能“看”到这场风暴的……陆寒?
苏沐雪的心,猛地一紧。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是在一盘本已复杂的棋局上,又狠狠地泼上了一盆墨水。所有的棋子都被打乱,所有的规则都被模糊。
这让她接下来的纽约之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危险。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下降,预计将在三十分钟后抵达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机舱广播里传来空乘甜美的声音。
苏沐雪转过头,望向窗外。
夜幕之下,一片璀璨的灯海,如同一张由无数钻石和星辰编织而成的巨网,一直延伸到天际线的尽头。
这里是世界的金融之都,是全球财富的心脏,也是一头能吞噬一切的钢铁巨兽。
而她,正要走进这张巨网的中心,走进巨兽的血盆大口。
飞机落地的瞬间,传来一阵轻微的颠簸。苏沐雪握着扶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了一瓶小巧的香水,轻轻在手腕和耳后喷了一下。
那是一种清冽的、带着一丝冷意的木质香,像雨后初晴的森林,又像雪山之巅的孤松。
安德烈,我来了。
带着你的“诚意”,也带着我的“武器”。
ps:你觉得,苏沐雪带的香水,会是什么味道?是迷惑对手的毒药,还是绝境中坚守自我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