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那单调的“嘟……嘟……”声,像是一把冰冷的铁锤,不紧不慢地敲击在钱明和苏沐雪的心脏上。
每一声,都拖得很长,长得足以让一个人的希望在等待中慢慢冷却,凝结成冰。
钱明死死地盯着苏沐雪手中那部黑色的手机,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手心里全是湿冷的汗。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等一通电话被接起,而是在等待一场审判的最终裁决。
他忍不住用气声骂了一句:“这狗娘养的,不会是把我们拉黑了吧?”
苏沐雪没有理会他,她的身体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唯有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稳如磐石。她知道,从她按下拨号键的那一刻起,这场赌局就已经开始。而她,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掉哪怕一分一毫。
就在钱明几乎要忍不住抢过手机挂断的时候,听筒里的长音戛然而止。
“Vulture Fund.”
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一台由人工智能驱动的精密机器,冰冷、标准、毫无瑕疵。
仅仅是这个开场白,就让钱明感到了一股发自骨髓的寒意。这和瀚海资本那种热火朝天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食腐动物般的、冷静而高效的死亡气息。
苏沐雪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她的声音同样平静,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找安德烈先生。我是苏沐雪。”
“抱歉,安德烈先生很忙。如果您有预约……”
“你告诉他,”苏沐雪直接打断了对方公式化的说辞,“他的‘烤火鸡’,被别人从餐桌上抢走了。我想,他会对这只抢食的‘野猫’很感兴趣。”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沉默。钱明能想象到,电话另一端那个女人,正在以毫秒级的速度评估着苏沐雪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和威胁等级。
“请稍等。”
几秒钟后,那个女声再次响起,依旧毫无波澜,却让钱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随即,一个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带着浓重戏谑和嘲弄的声音,像一条毒蛇,顺着电波钻进了他们的耳朵。
“well, well, well……看看这是谁送上门了。”
是安德烈。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因为巨额亏损而产生的愤怒,只有一种猫捉到老鼠后,不急于下口,而是要先玩弄一番的残忍快感。
“来自上海的小老鼠,我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会鼓起勇气,打来这通求饶的电话。”
钱明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他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给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狠狠来上一拳。
苏沐雪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羞辱,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安德烈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我们打电话来,不是为了求饶。”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经过精心打磨的子弹,精准地射向对方的自尊心,“我们是来……给你提供一个复仇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安德烈,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胸腔在共鸣的笑声。
“复仇?我亲爱的小姐,你们就是我的复仇目标。我承认,你们的‘小聪明’给我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但那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我现在正考虑,是用杀虫剂把你们熏死,还是用电蚊拍把你们烧成焦炭。而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要帮我?”
“不,”苏沐雪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不是蚊子,你也不是被叮了一口那么简单。安德烈先生,你是一头狮子,你精心捕获的羚羊,却在你准备享用的时候,被一群躲在暗处的鬣狗抢走了。鬣狗们不仅抢走了你的猎物,还在你的脸上留下了爪印。整个华尔街,现在都在看你的笑话。”
安德烈的笑声,停了。
听筒里再次陷入了死寂,但这一次,钱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死寂的背后,是正在疯狂滋生的、被触及逆鳞的暴怒。
“你到底想说什么?”安德烈的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戏谑,变得阴冷而危险。
“我想说,那群鬣狗,我们知道他们是谁。”苏沐雪终于抛出了她的王牌,“他们自称‘旧神’,一群盘踞在欧洲的古老家族。他们救了我们,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他们想把陆寒……把瀚海的灵魂人物,当成一件‘藏品’。”
她没有说得太详细,但“旧神”和“藏品”这两个词,已经足够。
对于安-德烈这种人来说,输给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博弈。但被一群藏头露尾的家伙当成棋子,用一种近乎施舍的方式夺走胜利果实,这是奇耻大辱。
“现在,他们正在追杀我们。”苏沐雪的语速开始加快,她必须在安德烈消化完这个信息、做出判断之前,将所有的利害关系摆上台面,“他们给了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交出陆寒。否则,瀚海资本,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安德烈先生,你觉得,如果瀚海消失了,你损失了几十亿美元的这笔账,还能找谁去算?你被羞辱的仇,还能找谁去报?那些‘旧神’,会像幽灵一样,再次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而我们,是你找到他们的唯一线索。”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钱明紧张地盯着苏沐雪,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苏沐雪的这番话,无疑是一场豪赌。她在赌安德烈的傲慢,赌他的自负,赌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成为别人剧本里的配角。
许久,电话那头传来安德烈的声音,那声音平静得让人害怕。
“有点意思。”他说,“所以,你们想让我这把刀,去帮你们砍人?”
“不是帮我们,”苏沐雪纠正道,“是帮你找回狮子的尊严。我们可以共享所有关于‘旧神’的情报,甚至可以作为诱饵,把他们从黑暗里引出来。而你,需要帮我们顶住这一个星期的压力,让瀚海活下来。等我们找到陆寒,三方对峙,这盘棋,才有的下。”
“听起来很公平。”安德烈淡淡地说。
钱明的心里,刚刚燃起一丝希望。
“但是……”安德烈话锋一转,那股熟悉的、属于魔鬼的语调又回来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编造出来拖延时间的谎言。也许,你们和那些所谓的‘旧神’,本来就是一伙的。”
“你可以不信。”苏沐雪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决绝的赌性,“你可以现在就挂掉电话,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瀚海在一周内灰飞烟灭。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是谁让你在全世界面前丢了脸。你将永远背着这个污点,成为华尔街的笑柄。或者,你可以赌一次。”
“赌?”安德烈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残忍的意味,“我从不赌运气,我只信奉实力。要我出手,可以。但我的刀,很贵。”
来了!
钱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真正的交易,现在才开始。
“你想要什么?”苏沐雪问,声音依旧镇定。
“我不要瀚海的股份,那对我来说,只是一堆随时可能归零的数字。我也不要钱,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复仇的动力。”安德烈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和危险,“我要一样东西,一样你们有,而且只有你们才有的东西。”
苏沐雪和钱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和不安。
他们有什么,是安德烈这种级别的人物,会如此看重的?
“我要你们打败我的‘方法’。”
安德烈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复盘了无数次,你们在最后关头的反击,根本不符合任何逻辑模型。那不是技术分析,也不是基本面分析,那更像是一种……未卜先知。我要知道,你们的‘先知’是谁,他是如何做到的。把他交给我,或者,把他的‘方法’交给我。否则,你们就等着和你们的瀚海资本,一起迎接末日吧。”
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苏沐雪握着手机,身体晃了一下,被钱明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安德烈要的,不是钱,不是公司,甚至不是陆寒这个人。
他要的,是陆寒的天赋。
ps:一个要陆寒的命,一个要陆寒的天赋,这个死局,你觉得该如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