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推开,陆寒、钱明和苏沐雪走了出来。
外面,马超和赵毅他们像一群等待判决的囚犯,立刻弹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三人。他们看不懂桌上那些复杂的股权图,但他们能看懂气氛。
刚刚那场狂喜,是肾上腺素的冲动。而现在,他们需要的是一剂真正能稳住军心的强心针。
“赵毅,带两个人,把巨鲨资本及其所有关联方在棉花期货上的持仓数据、资金流向,给我整理出一条精确到分钟的时间线。我要知道他们每一分钱花在了哪里。”
“马超,舆论阵地不能丢。你之前联系的那些大V,继续保持沟通。现在风向在我们这边,但我要的不是吹捧,是引导。把市场的焦点,从我和白宇飞的个人恩怨,转移到棉花产业本身面临的巨大泡沫风险上。记住,要润物细无声。”
“王浩,技术组,把我们的防火墙等级提到最高。白宇飞是条疯狗,他爹是头鲨鱼。狗急了会跳墙,鲨鱼闻到血腥味,会不择手段。”
陆寒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指令,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办公室里那股因为巨款而产生的虚浮之气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拧成一股绳的、紧张而高效的战斗氛围。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键盘的敲击声、低声的讨论声,重新填满了这个空间。
钱明没领任务,他端着自己的紫砂壶,走到角落一个没人的位置,拿出手机,翻开一个尘封多年的通讯录。他戴上老花镜,看着那些名字,眼神里有追忆,也有决然。他知道,陆寒交给他的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那些在产业里浸淫了一辈子的老家伙,哪个不是人精?想让他们跟着一个毛头小子的节奏起舞,难如登天。
他拨出了第一个号码。
苏沐雪没有立刻离开,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陆寒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这支刚刚经历过溃败、又被强行注入一针兴奋剂的队伍。他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能让一群惊弓之鸟,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变成一支敢于冲锋的狼群。
眼看一切都上了正轨,苏沐雪才拎起手包,准备告辞。
“我送你。”陆寒跟了上来。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间,走廊里很安静,能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的、压抑着兴奋的忙碌声。
“谢谢。”陆寒先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谢我那两个亿?”苏沐雪按了下行的按钮,电梯门上的数字开始跳动。
“不。”陆寒摇头,他看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两个模糊的人影,“是谢你的信任。在我看起来最像个疯子和赌徒的时候。”
那封感谢信,在外人看来是神来之笔,是杀人诛心。只有陆寒自己知道,那是他被逼到悬崖边上,扔出的最后一颗烟雾弹。一旦白宇飞不上当,或者舆论没有按他预想的方向发酵,瀚海资本就会立刻从“战神”变成“笑柄”,死得悄无声息。
苏沐雪的两个亿和那份情报,不是雪中送炭,是在他即将坠崖的瞬间,从云层里伸出来的一只手。
苏沐雪侧过头,看着他。走廊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锐利。
“我确实觉得你是个疯子。”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揶揄,“正常人拿到两个亿,想的是怎么休养生息,保住胜利果实。你倒好,转身就想拉着整个棉花产业,去炸白敬亭的碉堡。你知道这事一旦失控,会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陆寒的回答很简单。
“那你还做?”
“因为鲨鱼已经下水了。在水里,我斗不过他。我只能想办法,把水抽干,让所有人都上岸。在岸上,至少大家的机会是均等的。”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门缓缓打开。
苏沐雪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像黑夜里绽放的昙花,明亮而惊艳。
“你知道吗,陆寒,”她走进电梯,转过身,“我见过很多天才,也见过很多疯子。天才总想着怎么利用规则,疯子总想着怎么打破规则。而你,是想把所有人都拉进你制定的新规则里,陪你玩一个更疯狂的游戏。”
电梯门即将合上,她清澈的目光穿过门缝,落在陆寒身上。
“我喜欢这个游戏。需要帮忙,随时打我电话。”
门合上了。
陆寒站在原地,心里某个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温暖而柔软。
……
“喂,是棉纺协会的王会长吗?我是钱明……对,瀚海资本的钱明……是的,就是那个发感谢信的瀚海资本……我们老板想跟您聊聊关于稳定棉花市场价格的事……喂?喂?”
钱明放下电话,听着里面的忙音,面不改色地给自己续了杯茶。
这是他打的第三个电话,也是第三次被直接挂断。
马超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钱老,不行啊?这帮搞实业的,是不是看不起咱们这些玩金融的?”
“正常。”钱明吹了吹茶沫,“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群在电脑后面敲敲打打,就能让他们的棉花一夜之间变成金条,也能一夜之间变成废纸的吸血鬼。凭什么信我们?”
“那怎么办?陆总的计划,要是没有他们配合,根本行不通啊!”马超急了。
钱明没有回答,而是拨通了第四个电话。
“您好,请问是鲁东棉花仓储物流的刘总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是我,哪位?”
“我是瀚海资本的钱明。”
“瀚海资本?不认识。要是推销理财的,我没兴趣。”
“刘总,我不推销理“财,我只说三件事。”钱明的语速不疾不徐,像在说一件家常,“第一,去年年底,是谁在期货市场上恶意做空,让你们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棉花,差点头寸不保?”
电话那头沉默了。
“第二,现在,又是谁在历史最高价,疯狂买入,把价格炒到了一个连棉农自己都觉得害怕的位置?”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几分。
“第三,”钱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刘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疯狂买入的买家,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棉花,而他一旦撑不住,选择平仓离场,那比去年年底惨烈十倍的暴跌,谁来买单?是你,是王会长,是全国千千万万靠棉花吃饭的人。”
这一次,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个粗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警惕和郑重。
钱明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知道,鱼,上钩了。
“我们老板,想请您看一场戏。一场能让真正的吸血鬼,把吃下去的血,连本带利全都吐出来的戏。”
……
夜深了。
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核心成员还在埋头工作。
陆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被霓虹灯点亮的城市。白敬亭的巨鲨资本总部,就在不远处那栋最高的建筑里,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闪烁着冰冷的鳞光。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杯温热的茶,被放在了他手边的窗台上。
是钱明。
“搞定了?”陆寒没有回头。
“没搞定。”钱明在他身边站定,也望着窗外,“但鱼饵已经撒下去了。有几条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围着鱼饵转了。”
“哪几条?”
“仓储的那个刘胖子,是个粗人,但脑子不笨,他听懂了。还有纺织协会的李秘书,他没表态,但他问我要了你的资料。”钱明顿了顿,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最关键的,是棉花产业联盟的名誉会长,张敬儒,张老。我托了个老关系,把话递到了他耳朵里。”
陆寒的眼神动了一下。“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钱明摇了摇头,“他只让人带了一句话回来。”
“什么话?”
“他说,他想见见那个敢给白敬亭写感谢信的年轻人。”
ps:面对产业巨擘的亲自召见,这会是陆寒的机会,还是一个更危险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