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应急灯,像一只独眼巨兽,在纯白色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
光线黏稠,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扯得如同鬼魅。
“咚!”
那沉闷的巨响余波未散,仿佛整座庄园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连空气都在颤抖。
安东尼奥·法比安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那副维持了半个世纪的从容面具,终于出现了第一丝裂痕。
“朱塞佩!”他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从牙缝里挤出来,“搞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现在!”
“是,先生!”
安保主管朱塞佩的反应极快,他一手护在安东尼奥身前,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耳边的通讯器。
没有电流声。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
他脸色一变,迅速切换备用频道,结果依然。他又拿出一部卫星电话,屏幕上只有一个单词:【无信号】。
这座固若金汤的现代堡垒,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信息孤岛。瞎了,也聋了。
“先生,”朱塞佩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慌乱,“通讯……被完全切断了。”
安东尼奥的视线,像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地扎在陆寒身上。而陆寒,依旧被绑在那张椅子上,沐浴在血色的光里,嘴角那抹冰冷的微笑,仿佛是这地狱景象里唯一的装饰品。
“看来,”陆寒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您的‘冥想室’,隔音效果太好了,以至于连您自己的哀嚎都听不见。”
“你做了什么?”安东尼奥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即将发动攻击的苍老雄狮。
“我只是指出了您计划里的那个逻辑漏洞。”陆寒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安东尼奥的口袋,“你最大的错误,不是把我带到这里来。而是把你的手机,也一起带了进来。”
安东尼奥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座庄园,是你的堡垒,你的绝对领域。你以为,只要物理隔绝,就能高枕无忧。”陆寒的语气,像一个老师在给学生讲解一道错题,“但你忘了,在今天,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当你的手机,连接着这里的内部网络,接收到那条来自卢森堡的‘问候’时,它就不再是你的手机了。它是一枚特洛伊木马。一枚……我为你量身定做的,数字钥匙。”
那个名叫朱塞佩的壮汉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他无法理解,一部手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切。
但安东尼奥听懂了。
他的脸色,从暴怒转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沉。
“苏沐雪……”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了这个名字。能动用这种级别、悄无声息的数字战争手段,又和陆寒站在一起的,只有她。
“苏小姐只是提供了剧本,”陆寒纠正道,“而我,负责导演。至于刚才那声巨响……你可以理解为,是舞台的幕布,掉下来了。”
“我猜,你在这座庄园的地下,一定有一个真正的‘心脏’。一个存放着你所有秘密的、巨大的保险库。它的安防系统,一定和整个庄园的电网、网络深度绑定。一旦系统侦测到最高级别的、无法清除的外部入侵,为了保护核心资产,它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陆寒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给出了答案。
“是……永久封锁。”
那声巨响,不是撞击,而是法比安家族百年积累的秘密,那扇重达百吨的合金大门,在执行了最高安全指令后,彻底关闭、并从内部锁死的声音。
它把所有的秘密,都锁在了里面。
也把安东尼奥·法比安,锁在了外面。
“你这个……疯子!”一直旁观的马可·法比安终于崩溃了,他尖叫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你毁了它!你毁了一切!”
陆寒甚至懒得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安东尼奥的脸上,欣赏着这位“银行家”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才叫野蛮,法比安先生。”陆寒说,“不是用拳头和枪,而是拿走你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你面前,把它砸得粉碎。这,才是真正的野蛮。”
安东尼奥·法比安忽然不动了。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震惊,都在这一刻沉淀了下去,化作一片死海般的平静。他缓缓直起身,重新靠回椅背,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被愤怒弄皱的西装领口。
他看着陆寒,眼神里不再有轻蔑,而是多了一种看待同类的、混杂着憎恨与审视的复杂情绪。
“很好,”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冷得掉渣,“你赢了这一局。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不,”陆寒摇了摇头,“战争,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时,那台被助理放在一旁的、用来展示钱明和苏沐雪照片的平板电脑,屏幕忽然自己亮了起来。
上面不再是威胁陆寒的筹码。
而是一个正在飞速滚动的、代码瀑布般的界面。无数加密文件被强制解压,文件名清晰可见:
【共济联盟成员名单_初版.docx】
【瑞士银行匿名账户资金流向_2023.xls】
【针对欧洲能源市场的秘密协议.pdf】
【南美洲政变资金支持明细.dat】
……
每一份文件,都是一颗足以引爆全球金融界和政界的核弹。
安东尼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呼吸在瞬间停止。
屏幕的画面一分为三。
左边,是这些文件被同步上传到十几个国家的金融监管机构、以及主流媒体的加密邮箱的进度条。
中间,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欧洲独立新闻网站,头版头条已经挂出,标题是血红色的大字:【法比安家族:操纵欧洲的傀儡大师,抑或共济联盟的白手套?】
而右边的画面,是两个实时更新的股票K线图。
一张,是法比安家族掌控的、遍布欧洲的数十家上市公司的股价。它们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垂直下坠,屏幕上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
另一张,是苏氏家族集团的股价。在短暂的下探后,一条强势的阳线拔地而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疯狂拉升。
市场用最直接的方式做出了选择。
当一个旧神被拉下神坛,资本会毫不犹豫地涌向那个敢于弑神的新王。
安东尼奥·法比安看着屏幕上的一切,那张苍老的脸,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色,只剩下一片灰败。他输了。输得比当年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里还要彻底。
那一次,他只是输了钱。
这一次,他输掉了身份,输掉了网络,输掉了他赖以为生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势”。
陆寒当着他的面,把他从一个棋手,变成了一颗弃子。
“你……”安东尼奥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陆寒,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了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你不是想赢。你是想把整个棋盘,都烧成灰。”
“我只是个消防员,”陆寒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哪里有火,我就去哪里。”
安东尼奥忽然笑了,笑得无比诡异,肩膀都在颤抖。
他不再看平板,也不再看陆寒。他转头,看向他最忠诚的猎犬,那位名叫朱塞佩的安保主管。
他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吩咐管家修剪玫瑰的语气,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朱塞佩。”
“开枪。”
“杀了他。”
朱塞佩没有任何犹豫。他是一名被驯养到极致的士兵,主人的意志就是他的灵魂。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格洛克17,动作流畅而冰冷,毫不拖泥带水。
在血色的光芒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陆寒的眉心。
扳机保险被打开的“咔哒”声,在这间死寂的“冥想室”里,清晰得如同丧钟。
ps: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陆寒的底牌,出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