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冢龙一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份“解药”的数据，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对生命最原始的渴望。那种渴望，瞬间就压倒了所谓的尊严、忠诚和帝国的荣耀。
对于一个濒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这三个字，更具诱惑。
他看到了那份数据的真实性。作为“天照生命”的实际掌控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靶向药的数据，比他们实验室里那些伪造出来的垃圾，要领先至少十年。
这不是一个陷阱。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陆寒算准了，在死亡面前，他鬼冢龙一，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叛。
“你……怎么会……”鬼冢龙一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怎么会有这个？”陆寒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轻笑了一声，“你以为，‘衔尾蛇’从赫尔墨斯信贷的服务器里，偷出来的，只有你们的犯罪记录和基因库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它拿到的，是你们‘深渊’，过去二十年，在全球所有投资的生物科技公司里，全部的，未公开的，最核心的……科研成果。”
“你们以为的‘私人药厂’，其实，早就是我的军火库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鬼冢龙一的心理防线。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猎人。
他，和整个“深渊”，都只是陆寒砧板上的肉。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我答应你。我把所有东西，都给你。”
“很明智的选择。”陆寒满意地点了点头，“零，给他开一个，单向的，加密数据通道。”
“通道已建立。”零的声音，依旧平静。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鬼冢龙一像一个被彻底掏空了灵魂的木偶，将他所知道的，关于“深渊”在日本，乃至整个亚洲的布局，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资金网络，所有的人员名单，如同倒垃圾一般，全部传送了过去。
当最后一份文件传输完毕时，他整个人，都瘫倒在了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解药……给我……”他喘着粗气，像一条离水的鱼。
“当然。”陆寒信守了承诺。
零敲击键盘，那份完整的解药资料，出现在了鬼冢龙一的电脑上。
“合作愉快。”陆寒微笑着，切断了视频通讯。
屏幕，恢复了黑暗。
作战室里，赵毅和王浩，看着那份刚刚到手的，足以颠覆整个日本政经界的“投名状”，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陆……陆总……”赵毅的嘴唇有些发干，“我们……我们真的要用这些东西，去跟日本政府……”
“不。”陆寒摇了摇头，“我对他说的那些，不感兴趣。”
“啊？”赵毅和王浩同时懵了。
花了这么大力气，策反了“深渊”在日本的最高代理人，拿到了他所有的黑料，结果……不感兴趣？这是什么操作？
陆寒没有解释，他只是看向零：“零，执行‘普罗米修斯之火’的，第二阶段。”
“明白。”
零的十指，在键盘上化作了一片幻影。
之前那份引爆全球的《惊天骗局》报告，在全球各大服务器上，悄无声息地，进行了一次“版本更新”。
更新的内容，只有一小段，毫不起眼的附录。
附录的标题是：《关于“天照生命”cRISpR技术潜在脱靶效应及对特定基因序列持有者可能引发的“级联免疫风暴”的风险预警》。
这段标题，充满了普通人完全看不懂的，专业而拗口的术语。
但对于“深渊”那些核心成员来说，这行字的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他们的心脏！
因为，在这段附录里，零用一种极其“学术”和“严谨”的口吻，列举出了十几个，具有“极高风险”的，基因序列片段。
而这些序列片段，无一例外，全部来自那份，被盗的，“深渊核心成员基因库”！
报告“善意”地提醒：凡是自身基因，与这些序列片段高度吻合的人，一旦接触到“天照生命”这种“不成熟”的基因编辑技术，非但无法治愈任何疾病，反而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会触发一种名为“级联免疫风暴”的，无法逆转的，致命的，全身性基因崩溃。
简单来说就是，本来想续命，结果，会死得更快，更惨。
“我靠……”王浩看着这份附录，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老大，你这……这也太他妈损了！”
他终于明白了陆寒的真正意图。
摧毁“天照生命”，赚几百亿美金，策反鬼冢龙一，这些，都只是开胃小菜。
陆寒真正的杀招，是这柄，名为“怀疑”的，无形之剑！
“深渊”的这帮人，都是些什么人？腐败的政客，黑道的枭雄，见不得光的军火商……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信任可言，完全是靠着“利益”和“长生”这两个共同的目标，才捏合在了一起。
现在，陆寒一刀，就斩断了他们之间，最重要的一根纽带。
这下，他们每个人心里，都要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了。
我的基因序列，是谁泄露出去的？
“天照生命”的研究，到底是技术失误，还是有人，从一开始，就在研究，如何精准地，干掉我们其中的某几个人？
那个泄露我基因的人，是不是就想借着这次“治疗”，来要我的命？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这些本就多疑的黑暗生物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长成一片，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都绞杀在其中的，黑色森林。
“这……”赵毅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看着陆寒，眼神里，除了敬佩，更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畏惧。
这已经不是金融战了。
这是诛心！
杀人，诛心！
陆寒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商业的范畴，达到了一种，近乎于“道”的，艺术性的残忍。
……
“深渊”组织的某个，无法被定位的，网络会议空间里。
十几个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再一次集结。
但这一次，气氛与以往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猜忌和敌意。
“鬼冢，是个废物！他的愚蠢，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了危险！”一个沙哑的声音，首先发难。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另一个尖利的声音反驳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钥匙’，被泄露了！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藏着一个，想要我们所有人都去死的，叛徒！”
“幻影！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基因库，不是由你的‘神国’系统，在负责保管吗？！”
所有的矛头，瞬间指向了那个端坐在中央的，幻影之主。
幻影之主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赫尔墨斯信贷的服务器，是物理隔绝的。‘衔尾蛇’不可能从外部攻破。能够拿到数据的，只有拥有最高权限的，海因里希·冯·卡恩。”
“卡恩？”一个身影冷笑道，“他不是已经被你派去的‘幽灵猎手’处理掉了吗？一个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没错！谁知道是不是你，监守自盗！毕竟，掌握了我们所有人的‘命门’，对你这个‘主人’来说，可是最好用的，控制我们的手段！”
“放肆！”
幻影之主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
但这一次，他的威严，却没能像往常一样，镇住所有人。
“我们，需要一次，彻底的，内部清洗。”一个一直沉默的身影，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是最终的裁决者，“在叛徒被找出来之前，‘方舟计划’（Arkproject），也就是我们的永生项目，全部暂停。”
“所有相关的生物公司，全部进入休眠状态。所有资金，全部回撤。”
“我们，需要先拔掉身体里的毒刺，才能继续前进。”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幻影之主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
他知道，他已经压不住这些，被死亡的恐惧，逼到发疯的“同伴”了。
那个名叫陆寒的，来自东方的年轻人，仅仅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用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操作，成功地，动摇了“深渊”这个存在了数十年，连主权国家都无法撼动的，恐怖组织的根基。
他没有摧毁任何一个成员的肉体。
但他，摧毁了他们之间，赖以存在的，最根本的东西——信任。
一个庞大的黑暗帝国，在这一刻，从内部，开始了它，崩塌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