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舟离开了望潮村,按照石老三提供的模糊坐标,向着西南方向的未知海域驶去。海图在此处已近乎空白,只有大片代表未知与危险的标记。
越往西南,天气越发诡谲。晴朗的天空逐渐被一层薄薄的灰雾所取代,阳光变得苍白无力,海水的颜色也愈发深邃,近乎墨蓝。周遭的岛屿变得稀少且形态怪异,如同蛰伏在海中的巨兽骸骨。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连海浪声都似乎变得沉闷了许多。
灵晓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飞舟,神识最大限度地延展,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韩厉静立一旁,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周身剑意引而不发。令牌中的苏晓依旧沉寂,但那丝微弱的魂力,似乎在接近这片海域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本能的悸动。
“前方有大规模灵力波动,似有争斗。”韩厉突然开口,打破了持续的寂静。
灵晓凝神感应,果然察觉到左前方数十里外,灵力紊乱,轰鸣声隐隐传来,甚至盖过了波涛。
“绕开?”韩厉询问。他们此行目的明确,不愿节外生枝。
灵晓略一沉吟,却摇了摇头:“石老丈说灰雾岛难寻,这片海域陌生,前方争斗或许能提供些线索。小心靠近,隐匿观察。”
青云舟光华内敛,悄无声息地滑入一片浓厚的灰雾之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向着战场边缘靠近。
穿过雾墙,眼前的景象让二人微微一怔。
只见海面上,两拨人马正在激烈交锋。一方正是前几日遭遇过的黑骷岛海盗,人数更多,攻势疯狂,驱动着一艘狰狞的骷髅战船,不断喷射出污秽的血色光柱和毒雾。而另一方,则是七八名身着水蓝色服饰、衣角绣有波浪纹路的修士,正是墨长老提过的“碧波阁”弟子。他们结成一个湛蓝色的水波防御阵法,苦苦支撑,但显然落于下风,已有两人受伤,阵法光罩摇摇欲坠。
令人注意的是,在战圈外围的海面下,隐约可见数道迅捷而强大的阴影在游弋!它们时而露出覆盖着鳞片的背鳍,或是挥动如同巨钳般的肢体,掀起暗流,干扰着碧波阁的阵法,却对黑骷岛的攻击视若无睹!
“海族?它们似乎在与黑骷岛联手攻击碧波阁?”灵晓秀眉微蹙。海族通常排外,与人类修士合作甚是罕见。
“不对,”韩厉目光锐利,“你看那些海族,攻击并无杀意,更像是在……驱赶和封锁,防止碧波阁的人突围。它们在配合黑骷岛,但并非主导。”
就在此时,碧波阁阵法再次剧烈晃动,为首的一名容貌秀美、修为在筑基后期的女修嘴角溢血,厉声道:“黑骷岛的杂碎!你们竟敢勾结海族,袭击我碧波阁巡查弟子!就不怕我阁主率众平了你们的贼窝吗?”
黑骷岛那头目狞笑:“平了我们?哼,等你们碧波阁能找到那片新发现的‘沉珍珠母贝场’再说吧!识相的赶紧滚出这片海域,否则今日就让你们喂海兽!”
沉珍珠母贝?灵晓心中一动,这是一种能产出蕴含精纯水灵之气灵珠的珍贵海贝,价值不菲。原来是为了争夺资源。
但紧接着,那碧波阁女修的一句话,让灵晓和韩厉瞬间提起了精神!
“休想!这片海域靠近‘鬼雾区’,本就敏感!你们近期还引来了那些行踪诡秘、修炼邪功的外来者,惊扰海族,才引得它们躁动不安!今日就算拼死,也要将你们和那些藏头露尾之辈的勾当查个清楚!”
外来者?修炼邪功?行踪诡秘?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几乎瞬间指向了靖王府余孽!
就在灵晓思索是否要出手,以及如何出手之际,异变再生!
战场下方深海之中,一道隐晦却无比威严、带着一丝冰冷探究意味的强大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扫过整个战场!
这道意念掠过黑骷岛海盗和碧波阁弟子时,并未停留,仿佛他们只是蝼蚁。但当其扫过隐匿在灰雾中的青云舟时,却猛地一顿!那意念的核心,精准地锁定在了灵晓……或者说,她腰间那枚盛放着苏晓的令牌之上!
确切的说,是锁定了令牌中,那沉眠的、微弱的,却因其特殊本质而在外界同等级力量刺激下,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共鸣的奇异魂力波动!
“嗯?”一道低沉、带着奇异腔调、仿佛混合了龙吟与水波声响的轻咦声,直接在灵晓和韩厉的心底响起!
下一刻,战场边缘的海水忽然向上隆起,一个身影破水而出!
来人身材高大,近乎一丈,覆盖着深蓝色的细密鳞片,脸颊两侧有着鳃状的纹路,瞳孔是冰冷的竖瞳,手持一柄缠绕着水流的珊瑚三叉戟。他气息强大,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巅峰,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股不同于普通海族的、更高贵更纯粹的水系威压,以及额头上两根微微凸起的、如玉般的小巧龙角!
这是一名龙人!拥有稀薄龙族血脉的海族眷属,往往是龙族最忠诚的仆从和代言人!
他的出现,让整个战场瞬间停滞!无论是黑骷岛海盗还是碧波阁弟子,都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压迫,纷纷停手,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传说级别的存在。
那龙人并未理会他们,冰冷的竖瞳直接穿透灰雾,锁定青云舟,声音轰隆如海啸前的闷响:“隐匿者,现身!你身上带有何等物事,竟能引动‘龙魂印记’的微鸣?”
灵晓心中巨震!龙魂印记?是因为苏晓那丝龙魂?还是轮回印玺?竟然引来了龙人的直接关注!
眼看无法再隐匿,灵晓与韩厉对视一眼,驱动青云舟缓缓飞出灰雾。
看到舟上二人,尤其是感受到韩厉那凌厉的剑意和灵晓深不见底的气息,那龙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审视。碧波阁和黑骷岛的人更是大吃一惊,没想到附近还藏着如此高手。
“阁下是何人?为何窥伺?”龙人三叉戟一顿,海面为之震荡。
灵晓心思电转,迅速判断局势。这龙人显然是为探查那丝波动而来,并非特意帮助任何一方。或许……可以借此机会?
她拱手一礼,不卑不亢道:“在下云岚宗灵晓,这位是我师兄韩厉。途经此地,并非有意窥伺,实乃追寻一伙歹人踪迹至此。方才听闻碧波阁道友提及有行踪诡秘、修炼邪功的外来者与此地海族异动有关,或许与我等追寻之人乃同一伙,故驻足探查。”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靖王府余孽,既解释了为何在此,又点明了可能与海族近期遭遇的问题相关。
那龙人冰冷的竖瞳微微转动,似乎在衡量她话语的真伪。他确实接到命令,巡查这片近期因一些人类邪修活动(抽取海兽精魂修炼)而变得躁动的海域,并寻找任何与“龙族”相关的异常波动。
“云岚宗?南荒的宗门?”龙人语气稍缓,但依旧威严,“你说追寻歹人,有何凭证?又与方才那丝……奇异波动有何关联?”他显然更关心后者。
灵晓镇定自若:“那些歹人乃我宗门叛徒,窃取重宝,逃窜至东海。其修炼功法阴邪,好抽取生灵精魂,想必正是惊扰贵族、引得此地不宁的元凶。至于波动……”她略一迟疑,坦然道,“或许与我所携的一件专门克制邪魂的宗门异宝有关,此宝对阴邪之气感应敏锐,方才或许是感知到下方激烈的死气与怨魂之力,方才微鸣。”
她半真半假,将波动原因引向了对邪气的感应,模糊了苏晓的存在。
龙人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最终,他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那丝波动确实微弱且奇异,与他感知过的任何纯血龙族都不同,更偏向一种克制邪祟的纯净魂力。
“哼,若是如此,最好不过。”龙人冷哼一声,“此片海域乃‘巡海夜叉’部族辖地,近期确有邪修作祟,惊扰龙宫清静。你们若追寻之人与此有关,或许可向碧波阁求证。他们与此地夜叉部族素有往来,负责协调附近海域事务。”
他将目光投向那名碧波阁女修:“汐月,此事你碧波阁可知晓详情?”
那名叫汐月的女修连忙恭敬回答:“回禀龙使,确有此事!近半月来,已有多起海兽被抽干精魂之事发生,我阁与夜叉族多次巡查,发现数股行踪可疑的外来者,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时常出没于西南方向的‘鬼雾区’边缘,行事诡秘,功法歹毒异常!”她说着,狠狠瞪了黑骷岛众人一眼,“而且与黑骷岛这群败类似有接触!”
黑骷岛头目脸色大变,想要辩解,却被龙人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噤若寒蝉。
龙人点点头,对灵晓道:“既如此,你们可自行调查。但记住,此乃东海,莫要逾越规矩。若有所获,需知会碧波阁或巡海夜叉部族。”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沉入海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压力骤减。黑骷岛海盗见势不妙,立刻驾着骷髅船仓皇逃窜。碧波阁弟子也松了口气。
汐月带着众弟子上前,对灵晓二人郑重行礼:“多谢二位道友方才出言相助,也多谢道友之前仗义出手,惊走那些败类。”她显然注意到了刚才灵晓将龙人注意力引开的行为。
“同道中人,不必客气。”灵晓还礼,“汐月道友,方才所言那些邪修踪迹,不知可否详细告知?我等追寻的叛徒,很可能便是其中一股。”
汐月爽快答应:“自当如此!此地非讲话之所,请二位随我等回碧波阁暂歇,我将所知情报尽数告知。那些邪修狡猾狠辣,多一个人对付,便是多一分力量!”
灵晓看向韩厉,见他微微颔首,便应道:“那便叨扰了。”
通过碧波阁调查靖王府余孽的线索,比预想中更快地展开了。而且,灵晓能感觉到,怀中令牌里,苏晓那丝魂力对西南方向的悸动,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灰雾岛,鬼雾区,幽魂死寂莲,靖王府余孽,神秘龙人……这片海域的迷雾,似乎正在一点点被拨开,却又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而那双隐藏在深海龙宫之中的眼睛,是否真的完全相信了灵晓的解释?那一声因苏晓而起的“微鸣”,真的就此平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