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外围,一条被踩踏得坚实的土石古道蜿蜒向前,连接着莽莽山林与远处那座以灰黑色巨石垒砌的边境小镇——黑石镇。
此时,古道上正行来一道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风景。
走在前方的是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着一袭看似简单却剪裁极佳的玄色衣裙,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绾起,几缕发丝垂落颈侧,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她容颜极盛,眉目如画,本该是清冷绝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偏偏那双深邃若星夜的眸中,此刻竟流转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慵懒的暖意,淡色的唇角微扬,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瞬间打破了那份疏离感,变得鲜活而生动,甚至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的魅力。
而这份变化的源头,正绕着她翩跹飞舞。
那是一株灵动非凡的彼岸花,花瓣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的红白交织色泽,莹莹流转着柔和的光晕。它不再仅仅是被呵护在怀中的脆弱魂体,而是如同一个活泼的精灵,时而欢快地绕着她飞旋,带起细微的光痕;时而用娇嫩的花瓣亲昵地蹭蹭她的指尖、手臂,或是顽皮地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阵阵清晰而愉悦的少女心念,正毫不掩饰地从那花朵中传递出来,虽非人言,却能让人清晰地感知到其中的情绪。
“哎哟喂,看看这路边的野草,长得可真够奔放的,东倒西歪,跟你上次尝试用忘川水煮茶后的模样有得一拼!”意念里充满了促狭的笑意,“啧啧,想想那场面,咱们威严满满的孟婆大人,盯着煮糊了的锅子发呆,真是百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呀!”
被调侃的女子,灵晓,闻言非但不恼,眼底那抹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她并未看向那朵闹腾的花,只轻启朱唇,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慵懒:“若论奇景,似乎某人初学化形之术时,信心满满,结果变出一堆五颜六色还会自己打架的毛团,更令人…记忆深刻。”
“呀!不许提那个!”彼岸花的花瓣瞬间微微合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传递出羞恼交加的情绪,“那、那是意外!是法则排斥!对,都是那个世界的法则太脆弱,承受不住我的天赋!”
“嗯,脆弱到让你变的毛团滚起来格外欢快。”灵晓语气平稳,补刀精准。
“灵!晓!”苏晓的花魂光芒都涨亮了几分,猛地飞到她面前,花瓣几乎要贴上她光洁的额头,“你变了!你以前都不会这样笑话我的!你学坏了!”
“近墨者黑。”灵晓终于抬起眼,看着眼前因为这小小的“争执”而光芒闪烁、活力四射的伙伴,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一笑,宛若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漾开万千涟漪,璀璨夺目,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生动明媚的光晕里,那绝世的容光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苏晓的意念呆滞了一瞬,随即涌上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艳与欢喜:“你笑了!灵晓,你终于又这样笑了!真好……真的太好了……”
自在这青冥界落脚,苏晓的花魂得到此界更本源力量的滋养,意识彻底清醒稳固后,她们之间那历经生死、坚不可摧的羁绊未曾改变,却悄然注入了一种全新的活力。苏晓仿佛要将沉睡缺失的时光尽数补偿回来,性格恢复了昔日的跳脱、活泼,甚至因为魂体状态的无所顾忌而更加大胆调皮。而她这份毫不掩饰的喜悦与依赖,如同最温暖的阳光,丝丝缕缕,穿透了灵晓周身那由无尽岁月与神圣职责凝结而成的冰冷外壳,温柔地渗入她沉寂的心湖。
曾经的孟婆,执掌轮回,淡漠悲喜,规则重于一切。而此刻,她只是灵晓,是苏晓的灵晓。会因挚友幼稚的调侃而无奈,会因对方纯粹的快活而莞尔。这变化细微,却于她亘古不变的寂寥生命而言,不啻于一场温柔的革命。
“莫要闹了。”灵晓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生机之力,轻轻点了点苏晓微微颤动的花瓣,“前方便是人群聚集之地,收敛些。”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苏晓的花瓣眷恋地蹭了蹭她的指尖,总算安分了些,乖巧地悬浮在她肩侧,但那股活泼欢快的意念依旧环绕着灵晓,无声地诉说着重逢与新生带来的无尽喜悦。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花)继续前行,距离黑石镇入口越来越近。
而随着她们的靠近,小镇入口处以及街道上的人群,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来。
起初只是有人无意间瞥见那一道玄色身影,觉得气质非凡。待看得仔细些,便是倒抽一口凉气,眼中瞬间布满惊艳之色。
那女子容貌之美,已超脱凡俗,偏偏气质复杂难言,既有不容亵渎的清冷高贵,又带着一种慵懒随性的魅惑。她步履从容,仿佛并非走在边境小镇的尘土路上,而是漫步于瑶台仙苑。
而她身侧悬浮的那株会自行发光、花瓣晶莹剔透的红白花朵,更是神奇非凡,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嘶……那、那是哪位仙子下凡了?”一个刚出镇门的猎户张大嘴巴,肩上的猎物掉了都浑然不觉。
“好…好美的女子……她肩旁那花,是、是灵宝吗?”旁边摊位上的修士手中的符纸滑落在地,眼睛发直。
“从未见过……怕是来自中州大派的天骄吧?唯有那等地方,才能有如此人物……”有见多识广的老修士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她看过来了!快快,低头……”有人与灵晓的目光无意相接,顿时感到一阵自惭形秽,慌忙低下头,心跳如鼓。
窃窃私语声如同水波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原本喧闹的小镇入口,竟出现了一小片诡异的寂静地带,所有人的目光,无论男女老少,修士凡人,都或直接或偷偷地聚焦在那玄衣女子身上。惊叹、好奇、敬畏、倾慕……种种情绪在人群中流转。
灵晓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闻。她早已习惯被注视,无论是敬畏、恐惧,还是惊艳。她神色依旧淡然,只是周身那因苏晓而柔和下来的气息,让她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冰冷,反而更引人探究。
苏晓的意念却带着几分新奇和得意传来:“灵晓灵晓,他们都在看你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啦!哈哈,不过也是,咱们家灵晓就是这么好看!”
灵晓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以神念回道:“安静些。莫要惹麻烦。”
“知道啦~”苏晓乖巧地应了一声,花瓣却得意地又晃了晃。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中,灵晓带着肩头悬浮的奇异花朵,步入了黑石镇。她目光随意地扫过街道两旁的店铺,最终落在一处挂着“百闻阁”牌匾、看起来像是茶馆兼情报汇集之所的建筑上。
她抬步向那里走去,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向两侧分开,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无数道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百闻阁”的门内,小镇入口处的凝滞气氛才仿佛骤然解除,轰地一声,各种议论声猛地炸开,比之前更加热烈。
“那是谁?” “从没见过如此气度的女修!” “她肩头那朵花,定非凡品!” “快去打听打听……”
黑石镇,因为这神秘女子的到来,注定无法平静。而灵晓对此毫不在意,她此刻唯一在意的,只是肩头那朵重新变得活泼、正用花瓣轻轻勾绕她发丝的彼岸花,以及即将在此地获取的、关于青冥界更详细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