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龙渊入口并非想象中的深渊巨口,而是一座嵌入山腹的巨大环形拱门,材质与山门相同,却更加古老斑驳。门上雕刻着九条盘绕的巨龙,龙首皆朝向中心一颗黯淡无光的巨大晶石。此刻,门内传来阵阵令人心悸的咆哮与能量冲击的轰鸣,浓得化不开的邪秽黑气如同活物般从门缝中不断渗出,与门上周遭亮起的无数金色符文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玄玑子面色无比凝重,双手掐诀,一道清光打入拱门中心晶石。晶石微微一亮,沉重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一道缝隙。
更为狂暴的能量风暴瞬间从中涌出!
“快!”玄玑子率先冲入。
凌皓揽着苏晓,毫不迟疑地掠入其中。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这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球形地下空间,仿佛整座山峰的核心都被掏空。空间四壁并非岩石,而是无数巨大、晶莹、相互嵌合、缓缓流转的淡金色龙骨化石!龙威如实质般充斥每一寸空间,浩瀚磅礴,但这本该神圣威严的力量,此刻却显得异常焦躁、愤怒,甚至……虚弱。
空间正中央,悬浮着一口巨大无比的“井”,井口被无数粗大的暗金色锁链封锁,锁链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太古符文。井口下方,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翻滚的、粘稠如墨的黑暗,以及从中不断伸出的、由邪能凝聚而成的巨大触手和扭曲面孔,疯狂冲击着锁链封印!每一次冲击,都让整个空间剧烈震颤,锁链哗啦作响,符文明灭不定。
那便是“归墟之眼”!而井口上方,隐约可见一条庞大无比、伤痕累累的金色龙魂虚影在痛苦挣扎、咆哮,它的大部分身躯已被黑红色的邪能纹路侵蚀,显得黯淡无光。显然,这龙魂便是封印的核心,亦是抵抗邪秽的主力,此刻正陷入苦战!
数位气息强大的隐龙门长老正盘膝坐在井口周围,全力催动功力,将精纯的灵力注入锁链,加固封印,人人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玄玑师兄!你回来了!”一位长老看到玄玑子,急声道,“镇守使龙魂被邪能侵蚀旧伤,邪秽爆发太过猛烈,快支撑不住了!”
玄玑子来不及多言,立刻加入战局,拂尘挥洒,清辉如瀑,注入封印。
而苏晓一进入此地,额间龙纹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她脱离凌皓的扶持,悬浮而起,周身被浓郁的金色光晕笼罩,发丝无风自动。那痛苦的龙魂仿佛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发出一声混合痛苦与希冀的长吟!
苏晓双目紧闭,却本能地抬起手,一道纯净浩然的金色光柱自她手中射出,注入那黯淡的龙魂体内!龙魂身躯一震,身上的邪能纹路竟被稍稍逼退,光芒恢复了些许!
“有效!”长老们又惊又喜。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玄玑!你竟敢擅带外人进入镇龙渊禁地!还是身负不明龙血之人!谁知是不是邪祟奸细!”一声冰冷的厉喝从入口处传来。
只见以一位面色阴沉、身着深紫道袍的长老为首,十数位气息彪悍、眼神锐利的门人涌入渊内,迅速占据有利位置,隐隐将对峙的双方都包围起来。他们身上灵力波动强烈,却带着一股锐利逼人、甚至有些驳杂的气息,与玄玑子等人的醇厚平和截然不同。
“玄枯!你放肆!”玄玑子一边维持封印,一边怒斥,“没看到苏姑娘正在助镇守使压制邪秽吗?此刻大敌当前,你还执迷于门户之见!”
那被称为玄枯的长老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周身金芒的苏晓,又落在她身旁气息深沉的凌皓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与更深的怀疑:“龙血觉醒?哼,时机如此巧合!焉知不是邪物苦肉计,意图里应外合,彻底破坏封印?依门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凡外来者,靠近归墟之眼者,杀无赦!”
他身后那些门人立刻亮出法器,杀气腾腾。而正在维持封印的长老中,竟也有几人面露犹豫,显然玄枯的话也引起了一些人的疑虑。宗门内部,对于如何对待外来力量以及镇守理念,早已存在分歧,此刻在高压下彻底爆发。
凌皓眼神瞬间冰寒。他一步踏出,挡在正处于关键状态的苏晓与玄枯等人之间。无需多言,其姿态已表明一切。
“你想阻拦?”玄枯眼神阴鸷,手中一枚闪烁着雷光的玉印开始凝聚恐怖能量,“纵然你有些本事,此地也容不得你撒野!”
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邪能触手趁着封印波动,猛然冲破锁链间隙,直扑向离得最近的一位正在维持封印的长老!
那长老骇然失色,眼看就要被吞噬!
凌皓甚至未曾回头,只是反手随意一指点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缕极其细微、仿佛不起眼的昏黄气流,带着无尽的死寂、淡漠与遗忘之意,后发先至,轻轻撞在那狂暴的邪能触手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撕裂钢铁、侵蚀神魂的邪能触手,在被那缕昏黄气流触碰的瞬间,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凶性与意志,猛地一滞,然后无声无息地、迅速地分解、消散,化为最原始的虚无能量,仿佛从未存在过。甚至连其蕴含的那丝域外邪念,都如同被流水冲刷干净的泥沙,彻底湮灭,归于彻底的“无”。
比之前纯粹的毁灭,更多了一种“抹除”、“归于寂无”的意味!
整个镇龙渊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那疯狂冲击封印的邪秽似乎都停顿了一瞬,本能地感到了某种源自位阶上的克制与畏惧!
所有隐龙门人,包括玄玑子和玄枯,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绝非寻常的灵力或法则之力!那其中蕴含的……是更高层面的权柄气息!是针对一切魂灵、意识、乃至存在痕迹的终极淡漠!
凌皓缓缓收回手指,感受着体内那悄然苏醒的力量。方才情急之下,他福至心灵,调动的不再是单纯的寂灭真元,而是更深层的东西——那口“锅”,那勺“汤”,那条河……以及,立于桥头,执掌遗忘的……权能。
一些破碎的画面再次闪过脑海:
【……无数模糊的身影麻木地接过陶碗,一饮而尽,眼中所有的光彩、执念、爱恨悲欢尽数褪去,化作一片空茫,而后浑噩地走向桥的另一端……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偶尔有挣扎哭嚎、不愿饮下者,那执勺的身影便会轻轻一点,其所执着的一切便如烟云散开,再无痕迹,最终也只能茫然饮下……】
忘却,即是净化。归无,即是慈悲。
这孟婆之力,并非仅仅是让人失忆,其本质,是洗练魂灵,化执念为空,送归天地本源!对于这些由邪念、执念、负面能量构成的域外邪秽,有着近乎天敌般的克制力!
玄枯脸上的厉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深深的忌惮。他死死盯着凌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凌皓缓缓抬眼,眸底似有昏黄的河水虚影流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自万古冥府传来:
“吾乃送葬之人。”
“阻我者,忘川渡之。”
话音落下,他周身气息愈发幽深难测,那并非力量的强大,而是一种位格上的居高临下,仿佛执掌着万物最终的归宿。
一时间,玄枯及其党羽竟被这股气势所慑,不敢妄动。
而玄玑子眼中则爆发出狂喜与希望的光芒:“冥府显化,权柄自归!天不亡我隐龙!凌小友,还请助我等一臂之力,净化邪秽,稳固封印!”
凌皓目光扫过那苦苦支撑的龙魂,以及正在努力为其输送力量的苏晓,最后落在那不断涌出邪能的“归墟之眼”上。
记忆仍在碎片化地复苏,力量也需要熟悉。而眼前,正是一个绝佳的试炼场。
他向前一步,直面那翻腾的黑暗深渊,抬起了手。
这一次,指尖汇聚的不再是寂灭指力,而是更加幽玄、更加淡漠的……遗忘之力。
黄泉虚影,于其身后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