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着的一口气似乎随着商队的远去而落下。长时间的精神集中和站立,让顾念一感到一阵疲惫,下意识地就想伸展一下筋骨,痛痛快快地伸个懒腰。
她双臂微微抬起,正准备向上舒展——“咳!”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是谢大人,他正用一种略带疑惑又努力保持礼貌的目光看着她。
顾念一动作瞬间僵住!【啊啊啊!该死的!忘了这是在哪了!城门口呀!众目睽睽之下!少府丞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那已经抬起一半的手臂,硬生生在空中划了一道极其生硬且不自然的弧线,然后像是掸灰尘一般,轻轻落在了自己的官袍袖子上,还故作镇定地拍了拍。
周围几位官员的目光更加诧异了,甚至有人开始偷偷交换眼神。
顾念一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强大的心理素质(或者说脸皮厚度)让她迅速管理好了表情。
若无其事(其实不是)的收回手,端庄地拢在身前,脸上维持着一个标准的、带着几分送别感慨的官方微笑,仿佛刚才那个差点当众伸懒腰的人不是她一样。
【吸气呼气,没事没事!!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她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打气,【我是少府丞,我刚送走了重要的商队,我端庄,我稳重,我…呜呜呜,我想哭想跑路!现在立刻马上原地消失!】
好在,送行仪式到此基本结束,官员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
顾念一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谢知勉等人简单寒暄两句,便以“还需回少府处理公务”为由,迅速走向自己的马车。
登上马车,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视线的那一刻,顾念一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坐垫上,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
“西湖的水我的泪啊……脸皮厚也是个技术活了。”她小声吐槽了一句。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商队已经出发,她能做的前期工作都已尽力,剩下的便是等待和继续推进其他事务。
而此刻,她有一个更感兴趣的地方要去——她那偷偷搞起来的“小作坊”。
这是前几天,她软磨硬泡从系统那里“打劫”(用她的话说,是合理争取福利)来的方子后,利用少府的资源,在城郊一个相对僻静的庄子里捣鼓出来的。
连嬴政那边,她都只是含糊地报备了一句“欲试制些新奇之物”,并未详说。
马车轱辘轱辘地行驶,离开了喧嚣的城门区域,向着城郊而去。
顾念一靠在车厢上,想着刘邦的西域之行,想着那小小的“大秦官造”标识能否名扬域外,想着那些可能带回来的美食,期待之情化作泪水默默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马车在城郊一处看似普通的庄子前停下。
这庄子灰墙黛瓦,与周边农舍并无二致,唯独门口守着的两名目光精悍、身着便服的护卫,透露出此处并非寻常之地。
这是顾念一通过少府渠道悄悄置办下的产业,明面上是处存放杂物的皇庄,实则是她进行一些“小发明”的秘密基地。
顾念一利落地跳下马车,却没有立刻走进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她先是环顾四周,秋日的田野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随行的两名护卫兼助手吩咐道:“去个人,回府一趟,让张伯把他之前找好的那几个人都带到这儿来。记住,莫要引人注目。”
“诺!”其中一人领命,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土路尽头。
安排妥当,顾念一这才不慌不忙,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如同后世公园里遛弯的老大爷一般,优哉游哉地踱进了作坊大门,开始了她的“巡视”。
作坊内部比她想象的还要规整些。显然是张伯提前安排人打扫布置过,几个主要的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些基础的器具,如陶缸、木桶、竹筛、灶台等也已备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木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她慢悠悠地踱着,脑子里已经开始天马行空。
【豆油、酱油、豆豉、豆腐……系统给的这大豆深加工套餐可真够全的。先弄哪个好呢?】她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闻到了香气。
【酱油可是好东西啊,炒菜、凉拌、炖肉,没了它,总觉得少了灵魂!等酱油弄出来,第一锅就先做个红烧肉给政哥尝尝鲜!唔,还有酱油炒饭……】
她一边想着,脚步不自觉地踱进了东边的一间空房。房子中间,赫然放着一个崭新的、体积颇大的石磨。上下两扇磨盘以坚硬的青石凿成,打磨得颇为光滑,木质框架结构结实。
瞅着眼前这古朴而实用的石磨,“对了!还有豆腐!”她几乎要欢呼出声。
眼睛瞬间亮得吓人。【豆浆、豆花、豆腐脑!凉拌豆腐、麻婆豆腐、鱼头豆腐汤!还有……还有豆腐乳!呜呜呜,我的霉豆腐,我的红油豆腐乳!等我的辣椒种出来了,一定要做它几大坛子!】
想到那咸鲜下饭的豆腐乳,顾念一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穿越这么久,虽然凭借地位吃穿不愁,但很多记忆中的味道却无处寻觅,这种对熟悉食物的渴望,有时候比面对朝堂争斗更让人挠心挠肺。
就在她对着石磨浮想联翩,差点要抱着磨盘抒发思乡之情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和张伯恭敬的声音:“大人,人带来了。”
顾念一迅速收敛了脸上过于丰富的表情,转过身时,已是一派沉稳可靠的少府丞模样。
只见张伯领着六个人站在院中。这六人皆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穿着干净的粗布衣服,面色恭谨,低眉顺眼,手脚看上去都颇为利落。
这六人人都是张伯精心挑选的,要么是府里签了死契的家奴,要么是背景清白、口风紧的雇工,忠诚度相对可靠。
“都抬起头来。”顾念一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六人依言抬头,眼神中带着忐忑与好奇,但都不敢直视顾念一,只是飞快地瞥一眼便又垂下。
顾念一目光扫过他们,缓缓开口:“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项紧要差事交予你们。此事关乎少府机密,需绝对保密,不得对外泄露半分,否则……”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严肃让六人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齐声应道:“小人明白!定守口如瓶!”
“很好。”顾念一不再多言,直接开始分配任务,“你,你,还有你,”她点了其中三人,“负责甲字号房的事务。”那是准备用来酿酱油的屋子。“至于你们,”她又点了另外三人,“负责这间丙字号房。”也就是放着石磨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