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中,陆宣浑身的燥热已随着夜间凉风的吹拂缓和不少。
“她究竟是撩人而不自知,还是刻意而为?”
可笑他陆宣多年流连花丛,有朝一日却被美色迷了眼。
“美色?”他脑中惊异,“她也能算美?”
几月时间,她的身形虽不再细如竹竿,却也称不上有女子之态,可自己为何独独对她产生了反应。
“她对崔锦堂也如这般吗?她日日在崔府,二人多的是时间独处。”
想到此,陆宣心中颇为不服,“她果真对我没有一丝欢喜?”
“不,女子多为口是心非之人。”
他轻轻合上眼帘,思绪游弋,再睁眼时目光中掠过一抹危险的气息,“我的仇家?我的人我自然护得住!”
次日,池月醒来,一番洗漱之后,整理好衣裳步出院落。然而才开启院门,便发现两名健壮的褐衣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瞪视着自己,那眼神仿若在看一只欲逃跑的小兔。
她目不斜视,故作正经地往外走,只听一声刀剑碰撞的嗡鸣,眼前霎时形成了一堵人墙。
“你们什么意思?我的嫌疑不是已经洗清,为何不让我出去?”
“大人有令,此案尚未完结,请姑娘在京兆府配合调查。”
“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便是凭你们京兆府的本事,囚着一个小女子算怎么一回事?”
大汉蹙眉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请姑娘不要胡搅蛮缠,你有什么话去跟大人说吧!”
“那请大哥替我通报一声?”
“大人琐事缠身,哪有功夫理会。”
“你!”
见他俩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池月只得悻悻地关上门,“好个陆宣,公报私仇!”
“两位大哥,我是来给阿月姐姐送饭的。”院外传来小慈的声音。
“嗯,去吧。”
门扉轻启复又徐徐合上,那小丫头提着食篮轻巧地步入房中。
池月细细打量她一番,立时打消了乔装成她的模样蒙混过关的念头。
一头短发,身高仅及自己下巴,即便是目力不佳之人也能轻易辨识出两人间的差异,更何况那俩横眉竖目的大汉。
“姐姐用些早点吧。”
“小慈,陆大人今日可在京兆府?”
“自然是在的,这便是甚安哥哥让我给你送来的。”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池月灵机一动,“算他还有点良心。”她随手拿起一块烙饼,啃了一口。
刚刚吃下半个,她便立刻捧着腹部,痛苦地“咿咿呀呀”地低声呻吟。
“姐姐,你怎么了?”小慈惊慌地唤了一声,不知所措地将她搀扶至软榻上。
池月咬着牙,一脸痛楚,“快,快让陆大人替我寻个大夫了,我这肚子不舒服。”
“好好,我现在就去。”说罢忙不迭地奔出院门。
她松开捂在腹部的手,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华灵同自己身形相似,稍稍装扮定能骗过门口那两人。
……
京兆府衙署的书房之中。
莫限毕恭毕敬地欠身,“主子,人已寻得。”
陆宣微微挑起眉头,“不过又是一名替罪之辈。”
“那么,是否就此结案?”
“林双萍罪有应得,无需为她多费心思。且这替罪羊出现得如此迅速,显然后面之人势力不容小觑,继续追查不过是徒劳,传令曹府来领回尸身便是。”
“报!”一衙差冲进门。
“又有何事?”
“禀大人,金吾卫的崔校尉在大门口,他说他来接崔府的姑娘回家。”
陆宣抬眸,一脸厉色,“崔府的姑娘?她算哪门子崔府的姑娘,将他打发了。”
“属下已经同他说了,京兆府没有崔府的姑娘,可他偏偏不走。”
“莫限,你亲自去。”
莫限领命,正欲离去,又听他说道:“罢了,我亲自去。”
崔锦堂手中的剑微微一动,门前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崔校尉这阵势,莫不是要强闯京兆府?”陆宣抬手示意衙差收起刀,大步走至崔锦堂面前。
“阿月在哪儿?”
“她自是在她应当在的地方。”
“她并未回家。”
“家?崔府吗?”陆宣明知故问,“据我所知,阿月姑娘早已脱离奴籍,不再是你崔府的婢女了。”
崔锦堂何其聪慧,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言外之意。
“何处是她的家应由她自行决定,请陆大人放了她。”
“此案案情还有些不明了的地方,仍阿月协助京兆府查明,她暂时离不开。”
“一派胡言!堂堂京兆府怎会要一女子协助?”
“要不要乃是本官说了算,就不劳金吾卫操心了,本官还有要事,不便与你多说,崔校尉请回吧!”
陆宣抬脚离去,一柄锋利的长剑已然横架在他的脖颈处。
与此同时,莫限迅速挥刀出鞘,刀尖直指崔锦堂。
府衙门前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风信拨开人群,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地按住他的剑柄,“公子切不可意气用事,以阿月姐姐的性情,她定不会甘愿受困。”
崔锦堂收剑入鞘,目光恢复如常,“陆宣,你一点也不了解她。”
陆宣不以为然,“莫限,送客!”
此时,小慈匆匆赶过来,“甚安哥哥,阿月姐姐她身体不适。”
崔锦堂闻言眸色一颤,欲进大门,又被陆宣挥手拦下,“人在京兆府,该由我护着她,你不必操心。”
言罢吩咐一旁的衙差,“去唤华灵过来。”
池月敏锐地察觉到屋外的脚步声,身子一翻,急忙躺回软榻上,手捂着腹部,闭上眼睛小声地哼哼唧唧。
很快便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脉搏,她微微掀起眼皮,陆宣竟也跟来,完了!
“怎么样?”
华灵细细把过脉象,起身道:“主子,阿月姑娘怕是月信将至。”
“嗯?”池月心头一震。
陆宣却未察觉谈论女子月事有何不妥,依旧神色忧虑,“可她为何这般难受?”
华灵恭敬回应:“依脉象所示,她往日体虚过度,以致经血久滞,如今体质稍佳,月信至且势如潮水,难免伴以痛楚。”
“……装病竟真装出病来了!”池月悔不当初,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让他看了笑话。
她索性睁开眼,半支起身子,“我好多了,多谢华灵神医。”
“阿月姑娘言重了,我开一例方子,请小慈煎好药送至姑娘房中,调理两日便能恢复。”
屋中众人散去,只余陆宣站于榻前,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你还装?”
“陆大人果真慧眼识人。”
“不管你如何折腾,没有我的允许,你踏不出院门半步。”
池月麻利地从榻上爬起来,“陆大人为何将我囚禁在此?”
“你昨夜不是怪我害你遭人陷害,既然是我的仇家,我必然要护你周全。”
他的借口冠冕堂皇。
“我不过信口胡说,陆大人何必当真,不如快些将我放了,只要出了这个门,走路摔死,喝水呛死,绝对与你无关!”
陆宣心中暗笑,面上仍不动声色,转身往外走。
“等等…”池月慌忙抓住他的袖角,忽觉腹中剧痛袭来,一股久违的热流汹涌而出。
她脚一软,眼见着栽倒在地,却在一瞬间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冷汗迅速爬满她的额角。
“你?”陆宣轻扶着她,心中生疑她又要玩什么花样。
她却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眼神闪避,连声催促道:“无妨无妨,陆大人快些走吧。”
“嗯。”陆宣面露疑惑地瞧她一眼,“若你实在无事,可出院门走走,除前堂衙署及两面牢狱外,任凭你去往哪处,只要不出这京兆府。”
池月无力同他讨价还价,只敷衍地点头,“是,陆大人请慢走。”
陆宣前脚方踏出院门,莫限匆匆迎上前。
“主子,娄大小姐派婢女檀儿送信来,邀您曲江池会面,说是有要事相商,眼下怕是淮江堤坝之事,属下不敢耽搁。”
“好,你随我前去。”
见他抬步欲走,莫限赶忙叫住他,“主子…”
“何事吞吞吐吐?”
他脸色微红,视线停在主子的袍角上,“您最好换身衣裳。”
陆宣垂头朝下一看,一团暗红色血渍在银色衣袍上尤为显眼。
他立时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随我去更衣!”旋即又想起池月方才怪异的举动,心中忽觉好笑。
“你也有害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