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站起身,安抚父亲:“爸,您先别急,我这就去户部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家先吃饭吧。琴姐姐,照顾好老爷和太太。”
琴儿冲我点点头,德芳一脸紧张地叮嘱我:
“长安,快去快回,别让我们担心。”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带着李由匆匆赶往户部提举司。
到了地方一打听才知晓,原来今儿下午,一队西厂的官校把长平押去了大牢,听说一同下狱的,还有吏科给事中钱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西厂的人抓走?
事不宜迟,得先去狱中找到大哥,了解清楚情况才行。
于是,我连忙回家取了银子,又马不停蹄地往西厂大牢赶过去。
西厂大牢,那是我这辈子永远都不想再踏足的地方,光是站在门外,仿佛就能听见里面黑暗与罪恶的咆哮。
蜿蜒曲折、幽暗阴森的通道里,弥漫着痛苦与绝望的气息,冰冷的刑具、犯人的哀嚎,让整座大牢如同人间地狱,上演着无尽的恐惧与悲伤。
见到长平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丑时。
他已经受了刑,虚弱地趴在地上,浑身是血。
我一阵心疼,眼眶泛红,赶忙让李由将他慢慢扶起,坐了起来。
“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被突然下了大狱?”我满心难过,焦急地问道。
他对我慢慢说出了事情经过。
原来,三个月前,长平在宝钞广源库核录一批宝钞时,发现新运来的钱钞不对劲,桑皮纸的质量和油墨的成色都有问题。
跟押运官核对后得知,这批钱钞是户部主事周子尧经手的,他竟利用职务之便,指使南坊纸厂的人悄悄更换原料,造了一批赝钞。
长平不敢掉以轻心,便同提举司副使一起展开调查,结果竟查出周子尧收受纸坊商人大笔贿赂,借着赝钞干了不少违法之事。
长平随即同副使去找周子尧当面对质。
周子尧见二人气势汹汹而来,心里“咯噔”一下,却仍强装镇定,眼珠滴溜一转,计上心来。
他满脸堆笑,从袖笼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递到两人面前,假惺惺地说:
“二位大人,银钞稍有瑕疵而已,又不是数额有误。二位在宝钞局干了这么多年,每年也就几两的薪俸。
如今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往后纸厂那边少不了二位的好处。”
副使瞧见那白花花的银票,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伸手一把将银票攥在手里,笑得满脸堆起褶子,忙不迭点头:
“哎呦,周大人,您、您也太客气了,呵呵……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外说一个字儿!”
长平眼见副使竟然跟周子尧一个德行,是个见钱眼开的贪婪之辈,只觉厌恶至极。
他眼里向来容不得半粒沙子,怎会任由这等枉顾法令的恶行肆虐?
他深知此事关乎国法威严、民生安稳,断不能姑息。
于是打定主意后,长平向吏科给事中钱伍举告周子尧制造赝钞、受贿枉法的种种恶行,恳请钱伍向都察院上奏,详细彻查此事,务必将相干人等绳之以法,还世间一个公道。
钱伍为人正直,当即答应上奏。
都察院接到举报后,迅速受理了这桩案子。
长平满心期待,日夜盼着能早日调查出制伪的铁证,将周子尧等人关进大牢,接受应有的惩处。
可谁能料到,等来的结果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他所有的希望击得粉碎。
周子尧非但毫发无损,依旧逍遥自在,自己和仗义执言的钱伍反倒毫无征兆地被西厂的人强行押入了大狱。
长平满心皆是不解与愤懑,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落得这般下场,难道这世间真的没有公道可言了吗?
“西厂的韦英对我严刑拷打,非要逼我招认诬陷周子尧,我死也不从,才被折磨至此。”
长平满脸悲戚,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听着哥哥的遭遇,我只觉心中怒火烧得胸口隐隐作痛。
我本就对朝中那些枉法官员的行径深恶痛绝,如今,自己的亲兄弟,竟因查出这等不法恶行,说了真话,就被无端抓进大狱,遭受这般磨难,世间天理何在?
我的眼眶泛红,心中满是愤懑与心疼。
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我伸手轻轻拍了拍长平的肩膀,温言安慰了他几句。
而后,转头吩咐李由赶紧拿银子打点好狱吏,请他们在牢中好好关照长平。
离开大牢后,我心里琢磨着如何营救哥哥。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官署找程彦商量商量。
我将长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程彦听后,脸上写满了震惊,他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说:
“长安,咱们此刻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这事儿牵扯到西厂,他们行事向来心狠手辣,不按常理出牌,若贸然行事,把事情闹大了,肯定麻烦。
你先回家,将实情告知令尊,好言安慰。我这就去都察院,帮你打探一下这案子的详情。
若有必要,咱们请黎先生出面,看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心中满是感激,用力点了点头,深知此刻也只能如此。
回到家中,看见父亲和家人都焦急万分,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将长平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众人听后,皆是惊慌不已,屋内一片哗然。
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双手微微颤抖,紧张地说:
“这案子既然莫名其妙地被西厂接了手,若长平坚决不招供,恐怕韦英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若长平松口,就是诬告反坐,罪名可不轻啊,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的声音里满是忧虑与无奈,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爸爸,事到如今,我看不如我亲自去找韦英。人是他抓的,只要他肯放人,先把哥哥救出来再说。
每日一百棍的刑罚,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哥哥本就体质孱弱,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我焦急地说。
“对,对,你赶紧去账房支银子,要是不够,就去银号取钞。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先把长平救出来再说。”
父亲连忙吩咐道,眼中满是对儿子的担忧与关切。
我立刻命李由去准备钱银,又转身对德芳说:
“德芳,你去嫂子那儿,好生安慰她几句,让她千万别胡思乱想,我定会竭尽全力把大哥救出来。
另外,派人去学堂把小皓齐接回来,如今这局势复杂,可千万别让孩子被仇家盯上了。”
德芳眼中含泪,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