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程彦二人费力地爬到一处角落,他见我被烟熏得剧烈咳嗽,眉头紧锁,一脸担忧。
突然,他眼睛一亮,发现前面有个水缸,于是不假思索,就要动手脱下上衣。
我见状,连忙伸手阻止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把衣服撕了,沾些水捂在口鼻处,这样就不会被呛到了。”
程彦一边说着,一边动手解衣。
“别别别,你这身衣裳皆是高级绸缎,如何使得?来,撕我的衣服吧。”
我毫不犹豫,立即脱下自己的衣服,用力撕成两半递给他,解释道:
“我这粗布衣服,毁了也不可惜。”
程彦望着手中的半片衣服,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感动不已。
他赶忙将衣服沾了水,捂住口鼻。
随后,我们找到一处没有明火的角落,躲了起来。
他见我只穿着中衣,冻得瑟瑟发抖,心疼不已。
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我身上。
而后,我们相互依偎,抱在一起取暖。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我和程彦彼此扶持,相互依靠,共同熬过了这漫长而艰难的一夜。
翌日清晨,大火终于被扑灭。
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我和程彦浑身被熏得漆黑如炭,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出贡院。
两人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却也透露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此次会试大火,极为惨烈,九十多位考生不幸罹难,几乎所有试卷都被付之一炬。
因此,礼部无奈取消了本次考试,决定于八月重新开考。
我心中感慨万千,既觉得自己倒霉透顶,竟遭遇这般可怕的劫难;可又深感幸运,因为在生死关头,能与程彦携手并肩,死里逃生。
他在危难之中,始终将我放在心上,这份情谊,令我感动不已,我暗自下定决心,要与他做一辈子的知心好友。
受火灾影响,我在八月的重试中发挥欠佳,只考了第一百八十五名。
殿试被延期至翌年三月举行。
这殿试又被称为廷试,只考策问一题。
写文章向来是我的拿手好戏,所以在大殿之上,我镇定自若,一点儿都不紧张。
看到题目后,便文思泉涌,信手拈来。
当即舔墨挥笔,洋洋洒洒,一篇馆阁体佳作便一挥而就。
三日后,我终于金榜题名,高中二甲第一,成为金殿传胪。
经礼部推荐,我、刘夏和陈因皆顺利通过阁考,终于如愿进入翰林院观政实习。
只要再通过两年后的御考,便有机会留馆任职,实现我在翰林院大展宏图的愿望了。
然而,程彦却并未参加这次补考和殿试。
一直不见他的踪影,我满心纳闷,他去哪里了呢?
无奈之下,我只好去他家寻找,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惊得呆立当场。
他家府邸的大门上,高高悬挂着一对红绸灯笼,上面绣着极为精致的金色双喜纹,在轻柔的微风中,悠然摇曳着,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喜悦。
大门的两侧,张贴着色泽鲜艳的大红喜联,喜庆的氛围扑面而来。
踏入庭院之中,处处张灯结彩,浓郁的祥瑞气息,将人包裹其中。
正厅的上方高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头是顾贤大人的亲笔题字——“天赐良缘”。
那字体雄浑大气,笔锋苍劲有力,使得整个府邸都愈发显得喜庆非凡。
原来,他竟结婚了!!
不对呀,结婚这般天大的事儿,怎么我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收到呢?
亏我还一直把他当作贴心好友,他这也太不把我当兄弟了吧!
“长安!”身后传来程彦清脆如铜铃般的呼喊。
我忙不迭回头望去,只见他穿着一身颜色极为鲜艳的道袍,那衣料上的金丝在日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辉,刺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新郎官嘛,自然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他嘴角噙着微笑,步伐轻快地朝我走来,开口问道:
“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瞒得我死死的,一个字儿都不透露给我?”
我双手往胸前一叉,满脸都是质问的神色。
他见我这般生气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神情,赶忙向我解释:
“去年入秋之后,顾大人身体病重,他的长女还未出嫁,老人家心里头总是不放心。
于是写信予我父亲,希望我能尽快迎娶顾莹,也好给老人冲冲喜。
父命难为,我无奈之下只好答应,然后就匆匆忙忙地筹备婚事,一直都抽不出空来。
我知道你那会儿正一门心思备考,便不想打扰你,所以才对你隐瞒了这事儿。
是我不好,你可千万别生气。
今儿你来得巧,婚事差不多都忙完了,正好我有时间好好招待你,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罪。”
程彦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我展开一个大大的笑颜。
“罚酒三杯就想把事儿给了结了?这也太便宜你了吧!我连你的喜酒都没喝上呢,哼!”
我故意装作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小嘴一撅,佯装生气道。
“呵呵,莫恼莫恼,酒呀都给你留着呢。快来快来!咱们兄弟俩今日不醉不归!”
他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拉着我就往客厅走去,还不忘对一旁的仆童们大声吩咐:
“今儿来了贵客,赶紧去拿好酒,午膳也务必准备得丰盛些!”
席间,我与他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聊得那叫一个欢畅。
“你如今进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总算是得偿所愿了。”程彦笑着说。
“以前总觉着科举就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如今真的翻过去了,反倒觉得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其实真正的困难是克服内心对未知的恐惧。
哎,可惜了你,为了婚事放弃了这次考试。”我叹息道。
“有些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由自己掌控的。
岳翁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眼看大限将至,他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心愿,我作为其门下弟子,自然是要答应的。”
程彦说罢,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脸上全是无奈。
我自是理解他的,首辅大人那般看重于他,这门婚事也早就定下了,他肯定推辞不了。
再说了,结婚本就是喜事一桩,他能娶到首辅之女为妻,我作为他最要好的朋友,肯定打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