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
沈妄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时间在寂静中被拉长。
终于，墙壁里隐藏的扬声器传来轻微的电流声，随后是秦彻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想去看你父亲？”
那声音无形无质，却带着绝对的压迫感。
“是，主人。”沈妄的头垂着，声音压在喉咙里，有些干。
“为什么是今晚？”扬声器里的声音很近，像是贴着他的耳廓在问。
沈妄的肩胛骨不易察觉地绷紧。
“没什么，主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陌生的词。
“突然……想他了。”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扬声器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妄甚至能想象出，秦彻此刻正靠在沙发里，指间夹着雪茄，用一种审视物品的目光，在屏幕上将他寸寸剖析。
“我的狗，不会有多余的情感。”
秦彻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去吧。”
许可来得太快，像一个陷阱。
沈妄心里那根拉到极致的弦，反而绞得更疼。
“谢主人。”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等等。”
那个无处不在的声音命令道。
“到书房来。”
沈妄的脚步停住。
他走出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每一步都落在监控的视野里。
书房的门虚掩着。
他推开门，秦彻正坐在沙发里，和他刚才想象中的姿势一模一样。
“把这个带上。”
秦彻没有看他，只是用下巴点了点桌子边缘的黑檀木盒。
里面是沈家所有护卫的身份牌。
“让你父亲看看，”秦彻的声音很平，“他的族人，现在都归我了。”
沈妄走过去，拿起盒子，入手冰凉，沉得像一块墓碑。
他抱着盒子，一言不发地退出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沈妄将盒子放在桌上，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在房间正中央的监控探头下，站了整整十分钟。
他在等。
等秦彻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他打开了“深渊”系统。
他没有去查任何关于“深渊回廊”的词条，那是找死。
指尖落在键盘上，微凉的触感让他异常清醒，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和加密情报飞速滚动。
他需要一个诱饵。
一个足够逼真，能让秦彻这头最狡猾的猎食者都信以为真的诱饵。
叛逃的“清道夫”成员。
一份关于秦家核心数据加密方式的残缺文件。
一个位于京城西郊废弃工业区的，信号屏蔽区。
他将这三个毫不相干的元素，用几十份真假参半的情报，通过交叉验证和逻辑误导，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
他用秦彻教他的手法，最好的谎言，是九句真话里，只夹着一句假话。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再次走向书房。
这一次，他敲了门。
“进来。”
秦彻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连眼睛都没睁。
“怎么，舍不得走了？”
沈妄走到他面前，这次没有带那个盒子，直接单膝跪下。
“主人，出事了。”
他的声音很稳，只带了一点任务中必要的急促。
秦彻睁开了眼，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睡意。
他看着沈妄，没说话，眼神示意他继续。
“整理王家后续资料时，触发了一个隐藏警报。”沈妄语速平稳，像在背诵一份报告。
“一名代号‘壁虎’的清道夫，三小时前确认叛逃，他带走了一份数据文件的碎片，追踪到的最后位置，在西郊的7号工业园。”
“那里是京城最大的信号屏蔽区，我需要立刻带人去抓捕。”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
秦彻拿起桌上的平板，手指在屏幕上不紧不慢地划着，调阅着什么。
他在核实。
每一次划动，都像刀刃刮过沈妄的神经，他提交的所有数据都经得起检验，但他面对的是秦彻。
这个男人能从最完美的谎言里，嗅出血腥味。
“计划呢？”秦彻放下平板。
“A队封锁园区所有地面出口，b队负责高点狙击和无人机侦察，”沈妄立刻回答，每一个字都清晰准确。
“我带一个小队，从地下管道系统潜入，进行抓捕。”
“行动时间，预计三小时。”
秦彻听完，没有表态。
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父亲的墓地，在东郊。”
沈妄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垂下眼，“是，主人。”
“所以，去看父亲的事，只能推迟了。”他的语气里只有对任务的服从。
秦彻忽然站了起来，他走到沈妄面前，影子将沈妄完全笼罩。
“你的计划有个漏洞。”
沈妄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黏在了皮肤上。
“地下管道系统复杂，一个小队不够。”秦彻的声音很平，“目标一旦分开逃，你抓不住。”
他伸出手，在沈妄面前的虚拟战术地图上，点了一个位置。
“再加一个预备队，守在核心枢纽。”
那个位置，像一枚钉子，恰好能将沈妄的行动范围，彻底锁死。
他是在完善计划，还是在警告他？
沈妄不敢抬头，只能把头垂得更低。
“是，主人，是我考虑不周。”
“嗯。”
秦彻绕到沈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俯身。
温热的呼吸吹在沈妄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
“去吧。”
“我的狗，第一次主动想咬人，我很高兴。”
他的手指，顺着沈妄的脖颈向上，停在那枚铂金锁链的搭扣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
“别让我失望。”
这个动作，是许可。
这个语气，是警告。
沈妄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他成功了，从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男人眼皮子底下，骗到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的信号空白。
三个小时的自由。
“是，主人。”
他站起身，转身大步离开。
半小时后。
三辆黑色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云顶天宫，汇入城市的车流。
沈妄坐在中间那辆车的后座，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光影。
车辆的方向，是西郊。
那个叫“深渊回廊”的地下拍卖会，也恰好在西郊。
身旁的清道夫小队队长，低声汇报。
“妄哥，A、b两队已就位，随时可以封锁7号工业园。”
沈妄睁开眼。
“告诉他们，把7号工业园围死，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来。”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冷得像冰，“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真的在里面抓老鼠。”
队长愣了一下，立刻低头：“是！”
沈妄不再说话，他偏过头，看着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
片刻后，他对着前排的司机，吐出三个字。
“去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