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
秦彻的声音很轻,落在沈妄耳中,却激起千层浪。
他看着墙上那个属于“王家”的空白格,他掌心被刀划开的伤口还在发烫,秦彻唇舌的温度仿佛还烙在皮肤上。
那是一种被标记,被吞噬,被彻底占有的感觉。
他的血,要为主人画满这面墙。
“走吧。”
秦彻转身,手腕一动,连接两人的铂金锁链被绷直,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沈妄被这股力道牵引着,离开了这间密室。
……
半小时后,京城国际会展中心。
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水晶吊灯下人影浮动,空气里混杂着香水和食物的味道。
秦彻牵着沈妄走进来时,大厅里流动的声浪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那根连接着两人手腕的铂金锁链,在水晶吊灯下反射着冰冷又刺眼的光。
它不是装饰品,是一条宣告着所有权的,货真价实的锁链。
秦彻推了推金丝眼镜,神色没有半点波澜。
他身边的沈妄穿着合体的黑西装,脸色很白,像一具被主人精心打扮好带来展示的人偶。
他的存在,让这场上流社会的虚伪派对,瞬间多了一股血腥气的真实。
“秦彻……他真把那东西带来了。”
“小声点,不要命了?”
“那链子是真的……玩这么大……”
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却又刻意压低了音量。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秦彻对周遭的目光毫不在意,他牵着沈妄,径直走向预留的主位。
锁链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轻晃。
沈妄目不斜视,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他习惯了成为焦点,成为怪物,成为主人最锋利也最骇人的藏品。
他的世界里,只有秦彻。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应生,脚步匆忙地从侧方穿过。
他看起来很紧张,脚下绊了一下,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朝沈妄这边歪过来。
托盘上的红酒杯晃了晃。
“小心!”
有人低呼。
沈妄的反应快到极致,几乎是身体的本能,他侧身一旋,就要避开。
但还是晚了一步。
“哗啦——”
一杯红酒大半泼在了地毯上,几滴猩红的液体溅在沈妄雪白的衬衫袖口。
像雪地里绽开的几点梅花。
刺眼。
沈妄的动作停住了。
他甚至没看那个侍应生,那股属于顶级杀手的戾气已经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
周围的空气温度都降了几度。
那个侍应生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慌忙跪下,一边捡碎片,一边抖着嗓子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
道歉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似乎想看清自己到底撞了谁,可在看清沈妄那张脸的瞬间,他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
他嘴巴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脸上惊恐的表情,慢慢被一种狂喜和不敢置信所取代。
那张布满惊恐的脸上,瞬间涌上了狂喜和激动。
他扔掉手里的碎片,膝行两步,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沈妄的裤脚。
“阿妄少爷?”
这一声呼喊,带着剧烈的颤抖,像一把生锈的锥子,扎进了沈妄的耳朵。
沈妄全身的血液,在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逆流而上。
阿妄。
这个名字,除了那些早已化为灰烬的家人,再也没有人叫过。
他僵在原地,大脑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个侍应生见他没反应,眼睛里涌出更亮的光,他急切地追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阿妄少爷!”
“林叔呢?林叔在哪儿?他把东西……他把东西送到秦家了吗?!”
轰——!
“阿妄少爷”是一道惊雷,而“林叔”和“送到秦家”这几个字,就是一颗核弹。
它在沈妄被尘封了十八年的记忆废墟里,轰然炸开!
秦彻告诉他的是背叛,是秦博渊的出卖!
可眼前这个“故人”,却在问——
林叔,把求援的东西,送到了吗?
骗局。
谎言。
秦彻为他编织的、让他献祭一切去复仇的理由,在这一刻,被一个活生生的证人,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沈妄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发抖。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张脸……这张因为苍老而布满褶皱的脸,依稀还能辨认出当年的轮廓。
是王海。
当年沈家护卫队里,一个普通的司机。
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秦彻的脸色,在王海喊出第一句话时,就已经沉了下来。
他握着铂金锁链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
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了身旁那个身体僵硬,明显已经失控的沈妄身上。
角落里,叶莺端着一杯香槟,轻轻晃动着杯中殷红的酒液。她看着风暴中心的几个人,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鱼儿,上钩了。
而且,咬得比她想象中,更狠。
“快!把这个疯子拖下去!”
宴会的安保终于反应过来,几个保镖冲上来,粗暴地架起还在地上嘶吼的王海。
“放开我!我是沈家的司机!阿妄少爷!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王海啊!”
“家主让林副官去找秦家求救!不是背叛!是求救啊!”
王海的声音被捂住,但他还在拼命挣扎,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妄,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他被飞快地拖离了现场。
整个宴会厅,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秦彻和沈妄,大气不敢出。
京城顶级豪门的陈年秘辛,就这么被一个疯子当众揭开了一角。
秦彻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起一方洁白的餐巾。
然后,他抬起沈妄的手,不是牵,而是握住。
力道很大,沈妄的手腕骨被捏得生疼。
秦彻垂着眼,用那方餐巾,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擦拭着沈妄袖口上那几点已经半干的酒渍。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灰尘。
“弄脏了。”
他开口,声音很轻,很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沈妄能感觉到,秦彻抵在他手腕上的指尖,冰冷得吓人。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脏的,何止是这件衣服,是他的信仰。
是秦彻为他构建的,那个完美无瑕的,名为复仇的世界。
现在,它裂开了一道缝。
两人之间,那根象征着绝对占有和服从的铂金锁链,安静地垂着。
它不再是恩赐,变得沉重。
它第一次,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