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气氛透着诡异的“和谐”。
林时烟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摆上那张不大的餐桌。
这是霍辰烨第一次留下来,陪念念吃饭。
小家伙兴奋极了,坐在餐椅上晃着小腿,颤巍巍把最好的菜舀到霍辰烨碗里。
“爸爸,吃蛋蛋!”
“爸爸,吃肉肉!”
“爸爸,这个青菜也好吃!”
霍辰烨看着碗里堆起的小山,没有像往常那样嫌弃。
他甚至扯出个还算温和的笑,一一接受,偶尔吃上几口。
念念更开心了,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励。
与这“父子情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时烟的死寂。
她沉默坐在对面,低头小口吃饭。
只有念念给她夹菜时,她才对儿子挤出一丝笑,轻轻说“宝贝好乖!”
霍辰烨察觉了她的沉默,心里掠过不悦。
但看着高兴的孩子,他懒得深究她为什么抵触。
只要她人还在就行。
一顿饭在念念的热情和林时烟的静默中结束。
霍辰烨径自走到沙发坐下处理邮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时烟收拾碗筷,几次想提醒他时间不早,但看着他一副主人姿态,话又咽了回去。
念念自然最高兴,小尾巴似的黏在霍辰烨身边。
林时烟在厨房磨蹭许久才走出来,尽量忽视那个人,对着念念说。
“念念,该洗澡睡觉了。”
小家伙立刻垮下脸,撅起嘴,明显不情愿。
看着林时烟坚定的眼神,他才转过头,小手拉住霍辰烨的衣袖,奶声奶气问。
“爸爸……等会儿你还在吗?”
林时烟正想借此让霍辰烨离开,话还没出口,霍辰烨抢先摸念念的头。
“爸爸当然在。”
他还特意抬头看向林时烟,咬重了“爸爸”两个字。
林时烟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耶!爸爸最好啦!”
念念欢呼着扑进霍辰烨怀里。
看着霍辰烨脸上得逞的笑,林时烟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好,你想演慈父是吧?
我成全你。
她脸上冷漠消失,扬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向霍辰烨。
“既然‘爸爸’答应要陪念念,那‘爸爸’不如好事做到底。”
她微微侧身,让出通往浴室的路。
“念念该洗澡了。霍总您……请吧。”
“什么?”霍辰烨没反应过来。
“给孩子洗澡啊,这不是‘爸爸’该做的吗?”林时烟笑。
“洗澡?”
霍辰烨脸上的笑僵住。
让他,霍氏掌权人,给四岁小孩洗澡?
眼里闪过愕然和窘迫。
这女人是疯了,还是存心要他难堪?
他本能开口拒绝,用他惯常的冰冷和权威将这不切实际的要求压下去。
但撞上林时烟清冷的眸子和嘴角那抹挑衅的弧度,话刹住了。
她想看他笑话?
不可能!
他绝不能在她面前露怯,让她以为,他霍辰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怎么?”林时烟见他迟迟不动,平淡添火,“霍总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连给孩子洗个澡都不愿意?那以后还是别轻易许诺了,孩子会当真的。”
这话简直就是在挑战霍辰烨,他豁然起身,一把扯下领带扔在沙发上,动作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带路。”
实际嘴上有多狠,心里就有多虚。
毕竟给孩子洗澡这回事,霍大总裁从来都没做过。
林时烟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浴室。
念念虽然不太明白爸爸妈妈之间奇怪的气氛,但听说爸爸要给他洗澡。
立刻开心拍起小手,主动牵住霍辰烨一根手指,把他往浴室里拉。
“爸爸洗澡!念念教爸爸!”
狭小的浴室里,气氛更加诡异。
霍辰烨站在浴缸边,看着林时烟熟练放水、试水温。
而他,穿着昂贵的衬衫和西裤,与这个充满水汽和儿童沐浴露香味的环境格格不入,显得笨拙和僵硬。
“脱衣服。”
林时烟准备好一切,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完全是一副监工的姿态。
霍辰烨抿紧了唇,给自己做了好几轮心理建设。
蹲下身,开始对付念念身上那件小小的衬衣。
他动作粗笨,差点把念念带倒,扣子也解了半天。
念念被他弄得有些不舒服,扭动着小身子。
“爸爸,轻点……”
好不容易脱完衣服,把光溜溜,像条小泥鳅似的念念抱进浴缸,更大的挑战开始了。
“爸爸,泡泡!要好多泡泡!”
念念兴奋拍着水花。
霍辰烨拿起沐浴露,不知道挤多少,一下挤出一大坨,弄得满手都是滑腻的泡沫,有些无从下手。
“咳咳……水,水进眼睛了!”
念念不小心被水溅到,委屈地喊。
霍辰烨手忙脚乱去找毛巾,动作幅度太大,又溅了念念一脸水。
“爸爸笨笨!”念念被逗得咯咯直笑,一边躲闪一边笑着“抱怨”,“没有妈妈洗得好!”
霍辰烨的衬衫袖子早已湿透,紧贴着手臂,昂贵面料上沾满泡沫水渍,头发也被儿子撩起的水打湿几缕贴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
听着孩子的“嘲笑”,他脸上闪过懊恼,但看到孩子纯真的笑脸,烦躁又消散些许。
他拿出从未有过的耐心,模仿林时烟的动作,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念念小小的背脊。
动作生疏,但渐渐有模有样。
林时烟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看到霍辰烨眉宇间的冷厉被无措和认真取代;
看到他因儿子指挥微微蹙眉却耐着性子照做;
看到他笨拙却小心避开孩子的眼睛……
这一刻,他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似乎被水汽软化了不少。
他不再只是个冷酷的掌控者,更像一个……正在努力适应新角色的父亲。
这个认知在林时烟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但很快,这丝涟漪就被深切的悲哀覆盖。
太迟了!
就算他此刻流露出一点点为人父的真实,又能改变什么?
改变不了他母亲的威胁,改变不了他们之间不平等的交易,更改变不了他即将订婚的事实。
这片刻的“温情”,不过是绝望深渊上空一缕很快就会消散的雾气。
这廉价的温馨,她要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