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春妮儿也是头一次吃点心，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绿豆糕，油耗味十足，却被她吃出山珍海味的架势来，一手捏着，一手接着，争取不放过一点。
让围观的丫头小子都失望不已。
此时欢儿想起春妮儿一脸享受的神色，还忍不住口水泛滥。
“喏～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待会儿哥哥给你煮肉吃，用肉汤下汤饼，保管吃的咱们欢儿肚儿圆。”
杜康解开油纸包，捧着点心送到妹妹跟前，让她挑着自己喜欢的吃。
洁白松软的桂花方糕，绵软香甜的栗子糕，蓬松软和的蜂糖糕，还有各种酥饼，芝麻酥，红豆酥，甫一打开油纸包，香甜气味扑面而来，各色各样的点心让欢儿眼花缭乱，眼里的欢喜差点要溢出来，当下不知所措的，竟不敢下手。
“尝尝这个栗子糕，可甜了。”
看着妹妹一脸震惊的模样，杜康鼻子发酸，忙捡了块儿栗子糕递给了妹妹，见她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接了，又捡了块方糕塞给了杜婆子。
“祖母也吃，你牙口不好，这方糕松软的很。”
杜婆子看着手里洁白香甜的糕点，还有点回不来神。
孙子向来是个会过日子的，家里一贫如洗，一家人也都省吃俭用的，这段时日挣了些银钱不假，但加起来也就二百来文，偏偏孙女是个体弱多病的，一旦病起来，这银钱也就几副汤药钱。
是以祖孙几个还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连饭食上也没什么改善。
今日孙子竟然买了点心回来，还说要煮肉吃，也是让她大吃一惊。
“康哥儿…这是……”
杜婆子惊疑不定的，捏着点心不敢下嘴。
“祖母放心好了，这都是我自己挣的！”
杜康一脸骄傲，没敢说自己在瓦舍受的委屈，只说自己的炒货卖的好，一上午就赚了几百文，往后每日都能赚这么多，让她们放心大胆的吃。
“不止点心，我还给你们买了衣裳，给咱们欢儿买了珠花头绳，待银钱攒够了，我还要把房子重新修缮一番，让祖母住青石砖垒起来大房子，请两个丫鬟婆子伺候祖母！”
杜康越说越激动，黑黢黢的脸上红光满面的，仿佛嘴里的承诺下一刻就能实现似的，让他心绪激荡不已。
“噢～噢～～噢～～欢儿有新衣裳喽，还有大房子喽～哥哥真厉害！”
杜婆子还没从孙子的壮志雄心中反应过来，一旁捧着点心的欢儿已经手舞足蹈起来。
她从未像今天这般开心过，她还在娘肚子里时父亲去修河堤被砸死了，官府只赔了少的可怜的银钱，刚好够买副薄棺安葬父亲。
然后母亲心如死灰，整日以泪洗面，生她时更是难产而亡。
祖母说她刚生下来还没个小猫儿大，都以为她活不成，还是刚五岁的哥哥端了碗去村里奶孩子的妇人那里讨了一碗奶水，这才让她捡了条命，将将活了下来。
如今她不过三岁，却已经见识了这世道的艰难，吃不饱穿不暖，每日一睁眼就想着如何才能填饱肚子，祖母脸上化不开的愁苦，已经让这个小小的孩子早早的懂了事。
每每生病时她都想着不如就这么死去，也省得拖累祖母同哥哥。
是的，欢儿也不知，小小的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许是村里的长舌妇以为她听不懂，同祖母这样说过，她初始不解其意，如今却隐隐知道拖累是什么意思了。
这让她心里沉重的很，觉得自己的存在让祖母同哥哥过的很辛苦，每日都小心翼翼，郁郁寡欢的。
但在这一刻，她听到哥哥说挣了银钱，往后再不必过的如此辛苦，还能有大房子住，她心里猛地一松。
突然生了些对未来的期待来。
新衣服，新头绳，有肉吃，有大房子住，再不必被村里的人嘲笑嫌弃，也不用担心拖累了祖母哥哥，自己能活到长大啦。
这一认知让杜欢儿高兴不已。
“好好好！祖母等着那一天。”
杜婆子亦是双眼含泪，一脸激动的，她重重的抹了把泪，看着眼前斗志昂扬的孙子，心里也重新生了些希望。
如今杜家只剩他们祖孙三人，先前她惶惶不可终日，生恐自己养不活兄妹二人，愧对早逝的儿子儿媳妇儿，现下终于能放心了，哪怕没有自己，孙子也能养家糊口了。
如此想着，她只觉得浑身一轻，下一刻两眼一黑猛地栽倒在地。
“祖母！！！”
杜康脸上的激动之色还没褪去，下一瞬就惊叫出声。
一时间杜家小院兵荒马乱的。
待杜婆子幽幽转醒时，外头已经昏暗一片了。
她躺在炕上，一时有些恍惚，空气里浓郁的肉香携裹着苦涩的药味儿渐渐拉回了她的神志，让她腹中饥肠辘辘的。
“康哥儿！”
杜婆子吃力的唤了一句，门外的杜康听到动静，一阵风似的飞奔进来。
“祖母？！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煮了肉，下了汤饼，待会儿给你盛上一碗，刚刚王大夫来过了，开了汤药，我已经熬上了，晚会儿你吃完汤饼喝上一碗，很快就好了。”
杜康哭的眼睛红肿，此时说话的嗓子都带着沙哑，看着床上萎靡不振的杜婆子，心中惶恐不已。
“开了汤药？！我不吃我不吃，快去退了，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就是累的了，你赚钱不容易，哪能这么大手大脚的，听祖母的话，快去把药退了。”
杜婆子一听花钱买了汤药，一脸自责的，挣扎的要起身，不防却被孙子重新按下了。
“你就听我的吧，如今孙子有钱，咱们就吃上两副汤药，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同欢儿就成孤儿了！祖母～～～”
杜康又呜咽着痛哭出声，他满心悲戚，想起王大夫说祖母的身子已经垮了，若是不好好将养，只怕撑不了多久，这让他一颗心油煎一般。
他才刚刚能赚钱，还没有盖大房子，也没有回报祖母的养育之恩，怎么能让她就这么离开呢。
他不许，他不要，他一定要留住祖母。
杜康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