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荑看着封景行的背影,感觉有些怪异。
他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彻底斩断某些被刻意保留、或者说被大嫂单方面赋予特殊意义的联系。
碎纸机停止工作,书房恢复安静。
封景行转过身,走到她面前,伸手。
温热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温柔。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解释:“很久以前,就结束了。”
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熨贴在皮肤上,让云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
也映着他毫不掩饰的郑重和认真。
他不在乎那些被珍藏的过往,甚至亲手将其粉碎。
他在乎的,是她的看法,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她。
“以后,大嫂的事,不必理会。”
封景行收回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冷峻。
“这些无谓的东西,更不需要特意拿过来,认了就是。”
云荑看了一眼碎纸机里那堆无法分辨的彩色碎屑。
又迎上男人深邃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封景行看着她乖巧点头的样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眼底凝结的冰霜也悄然融化。
然而,当天深夜,封景行又一次陷入了梦魇。
——
梦里,一个瘦小的男孩,瑟缩在阴暗的角落。
无数鄙夷的目光刺向他,嘈杂的咒骂声环绕不绝——
“野种”、“贱种”、“私生子”……
一个长得极其妖媚的女人带着小男孩。
一次次去挑衅那个端庄大气的正室夫人,又一次次铩羽而归。
然后,女人和那个名义上是小男孩父亲的男人,便开始永无休止的争吵。
吵完之后,女人便会变本加厉。
与不同的男人,有时甚至是和好几个男人,在家里肆意偷情。
女人命小男孩守在门口放风。
小男孩若是不听,便会对他拳打脚踢。
女人甚至还威胁小男孩,要是他敢将见到的事情说出去,就弄死他。
小男孩听过无数回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也见过无数次那女人放荡不堪的模样,让人恶心。
终于,东窗事发。
女人偷情的事情被男人知道。
男人歇斯底里地殴打着女人,多次疯狂地想要同归于尽。
女人一次次跪地求饶,哭泣,发誓不会再犯。
男人一次次病态的选择原谅。
然后,又一次次遭受背叛,循环往复。
直到有一天,男人彻底疯狂。
他将女人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再将她的那些情夫一个个抓来。
当着她的面,用冰冷的铁锤,敲碎他们的头骨、手骨、脚骨……
一寸寸,将他们的骨头敲碎,折磨致死,再冷静地分解尸体。
女人崩溃了,精神变得失常,像条狗一样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里。
有一天,女人利用小男孩,逃出了地下室,去警局报了警。
可警察上门,男人早已处理好一切,毫无证据。
男人甚至拿出了一份女人精神失常的医疗报告。
警察走后,男人的报复更为酷烈。
他用尽一切方法凌辱女人。
这一次,女人似乎清醒了。
她再次跪地、哭泣、求饶,终于换得了男人暂时的宽恕。
相安无事的一年里,女人暗中隐忍,找到了男人杀人分尸的铁证。
她将证据交给警方后,火速赶往机场。
为了掩人耳目,她带上了小男孩。
去机场的路上,女人和来接应的情夫在前座依依惜别。
小男孩独自坐在后座,冷眼看着这一切。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发疯般追了上来。
驾车的男人露出阴恻恻的笑,狠狠撞向他们!
刺耳的刹车声、玻璃的爆碎声、男人女人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
小男孩被压在扭曲变形的后座下面,眼角余光只能看到满地的鲜血,粘稠又猩红。
再醒来,是在惨白的医院。
因那一场车祸,情夫当场死亡。
男人和女人重伤,正在抢救。
警察问了小男孩很多,小男孩只是惊恐地摇头,什么也不说。
警察走后,小男孩来到那两间病房前。
隔着玻璃,神色冰冷地看着里面奄奄一息的男女,如同在看两具死尸。
男人和女人最终都没有抢救过来。
凭借男人家族的打点,那些骇人听闻的罪行并未公之于众。
小男孩被男人的正牌妻子接了回去。
她并非善意收养丈夫的私生子。
只是为了将这个“污点”放在眼前,更好地折辱。
正牌妻子和男人有一个儿子,只比小男孩大一个月。
两人的容貌极为相似,很多人以为他们是双生子,但并不是。
此外,正牌妻子还收养了一个娘家来的小女孩。
在这个所谓的新“家”里,小男孩依旧活在所有人的冷眼与欺凌之中。
唯有那个与他容貌相似的哥哥,还有那个被收养的小女孩,会对他流露出些许善意。
十二年光阴荏苒。
小男孩在一次次折辱中艰难求生。
十八岁那年,长大的少年同对他唯二好的两人辞行,决定离开。
同样已经长大的女孩,鼓起勇气向少年表白,希望和他一起走。
但少年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既没有接受那份心意,也拒绝了带她同行的请求。
……
“封景行?封景行!”
云荑在睡梦中被男人紧紧勒住,差点一口气喘不上,猛地惊醒过来。
她打开床头的壁灯,朝紧紧搂着自己的男人看去。
只见封景行满头大汗,眉头紧锁,深陷在梦魇之中。
“封景行?你醒醒,醒醒!”她连忙轻轻推他,试图将他唤醒。
可封景行似乎被可怕的梦境牢牢攫住,无法挣脱。
云荑无奈,只好一遍遍轻拍他的后背,像哄孩子般柔声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
在她持续轻柔的拍抚下。
封景行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紧锁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云荑稍稍松了口气。
抽过床头柜上的纸巾,小心地替他擦拭额头上连串的汗珠。
就在这时,封景行毫无预兆地,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