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翡刚拐进阳光小区，肩上的灰色工具包蹭到石凳沿。
簌簌掉了点竹屑。
她抬手拍了拍包底，竹屑飘落在青石板上。
被风卷着滚了两圈，刚好停在王爷爷的鞋边。
“小翡！小翡！等等！”
清脆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秦翡回头，看见王爷爷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正伸着胳膊朝她招手。
老人手里攥着轮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上，老年斑像撒了把碎芝麻，在阳光下看得真切。
“王爷爷，您找我有事啊？”秦翡加快脚步走过去。
顺势蹲在轮椅旁，膝盖轻轻碰了下轮椅的金属支架，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王爷爷往轮椅扶手上靠了靠，叹了口气：“你瞅瞅我这轮椅，都快成废铁了。”
秦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轮子上的纹路磨得跟镜子似的，黑橡胶底光秃秃的，手指蹭过去能沾一层灰。
扶手缠的旧布条起了一层球，风一吹就晃，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金属杆，摸一下能蹭一手锈渣。
连脚踏板都歪了，一边高一边低，王爷爷的脚搭在上面，得刻意往一边挪才能放稳。
“小翡啊，”王爷爷声音有点发颤。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秦翡的胳膊，掌心的老茧蹭得人有点痒：“爷爷求你个事儿——这轮椅沉得跟灌了铅似的。”
“上周我儿子推我去医院，回来他撸起袖子，胳膊上都青了一块，揉了半天才缓过来。”
他顿了顿，眼神飘到石凳旁的草坪上，声音更低了：“我自己更动不了，天天在家闷着，连楼下那几只灰鸽子都看不见——它们之前总在石凳上啄我撒的面包屑呢，现在只能听我孙女说‘今天鸽子又来啦’。”
秦翡伸手摸了摸轮椅轮子，指腹蹭过平滑的橡胶面，还沾了点灰尘。
她弹了弹手指：“您这轮子没纹路，抓不住地，推着自然费劲儿。”
她又抬眼看了看扶手：“而且扶手太低了，您儿子推的时候得弯腰，胳膊发力不对，能不酸吗？”
“上次张奶奶那小推车，也是轮子磨平了，我给她换了个新轮，现在她自己就能推去菜市场，还能多买把青菜。”
“可不是嘛！”这话刚落，就听见张奶奶的声音。
她拎着菜篮子从旁边走过，篮子里的西红柿还带着泥点，水珠滴在石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张奶奶把菜篮子往石凳上一放，弯腰拍了拍轮椅扶手：“上次王爷爷自己试着推，刚上单元门口那小坡，轮子就往后滑，我赶紧伸手拉，可我这老胳膊没劲儿，轮椅还是往下溜。”
“多亏路过的小伙子跑过来，一把拽住扶手，才没摔着——当时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王爷爷也跟着叹气，手指抠了抠轮椅上的锈迹，指甲缝里都沾了锈渣：“我那点退休金，够吃药就不错了。新轮椅好几千，哪敢想啊？”
“总不能为了我出门，让儿子再添负担——他房贷还没还完呢。”
秦翡没接话，手伸到工具包里翻了翻。
掏出个螺旋装订的小本子——封面贴的银杏叶边儿都卷了，还是上次小陈在公园捡的，说“贴这儿显亮”。
她捏着铅笔，飞快画了个轮椅图，轮子上画了几道深纹路。
又在扶手旁边标了个“+5cm”，笔尖顿了顿，还在脚踏板上画了个小箭头，写了“调平”。
“我给您换两个防滑轮，纹路深，抓地力强；扶手调高五厘米，您儿子推的时候不用弯腰。”秦翡把本子递到王爷爷眼前。
“还有陈总上次送的电机样品，做智能拐杖剩下的，不用花钱。两天就能改好，赶得上您明天早上看鸽子。”
王爷爷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蒙了灰的灯泡被擦亮。
他伸手想去摸本子上的图，手指快碰到纸的时候又赶紧缩回去，怕把画蹭花：“真不用钱？那多麻烦你啊！你平时要做实验，别耽误你正事——我听小陈说，你上次为了赶实验报告，熬到后半夜。”
“不麻烦，材料都是现成的。”秦翡抬头笑了笑，指了指石凳角落。
“上次我还看见您在这儿放了半块馒头，说是给鸽子留的，结果被麻雀抢着吃了，您还跟麻雀‘吵架’呢。”
“哎！可不是嘛！”王爷爷也笑了，皱纹挤在一起，“那馒头是我孙女给的，甜丝丝的，我说留着喂鸽子，她还笑我‘爷爷跟麻雀抢吃的’，说我小气。”
正说着，小陈推着电动车过来了。
车筐里放着半瓶温水，瓶盖没拧紧，还滴着水，顺着车筐缝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小水点。
旁边的工具盒敞着口，露出里面的螺丝刀，刀头还沾着点木屑。
他停下车，支好脚架，擦了擦额角的汗，汗珠滴在车座上，瞬间就干了。
“秦小姐，我刚从仓库回来，想着您可能要改东西，先带了把螺丝刀和扳手——都是新磨的，拧螺丝不费劲。”小陈说着，指了指工具盒。
“下午我再去风启仓库找防滑轮，得要承重够的——最少扛150斤，王爷爷体重130斤，肯定够。您画好图纸，我顺便把电机带过来，不用您再跑一趟。”
秦翡刚点头，手机突然震了震。
她掏出来一看，是“轮椅使用者老吴”的私信：【主播，我家也有同款旧轮椅，轮子滑、扶手低，我推我爸出门，胳膊疼了好几天。你改的时候能不能直播呀？我想跟着学，也给我爸改改】
“小陈，”秦翡抬眼喊他，把手机递过去，“下午改轮椅的时候开直播，老吴想跟着学。”
“你找轮子的时候，多带一个样品，要是老吴需要，给他寄一个——记得用气泡膜包严实，别磕坏了，上次寄拐杖配件，就因为没包好，磕掉块漆。”
小陈凑过来看了眼私信，立马应下来，伸手拍了拍工具盒：“行！我找的时候多挑一个，还能顺便问问仓库师傅，有没有适配的螺丝。”
“上次修拐杖缺了颗螺丝，跑了两趟才找着，这次提前问清楚，省得到时候耽误事。对了王爷爷，您这轮椅轴直径多少？我好跟师傅说，找配套的轮子。”
王爷爷愣了愣，挠了挠头：“我哪儿知道啊？这轮椅买了十年了，说明书早丢了。”
秦翡掏出卷尺，弯腰量了量：“直径5厘米，你跟师傅说，要内孔5厘米的轮子。”
“好嘞！”小陈把卷尺还回去，跨上电动车，“我现在就去仓库，争取中午前把轮子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