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翡正趴在桌上给假肢草图标尺寸。
左手紧紧按着塑料尺子——尺子边缘有点毛糙,是她用砂纸磨过的,怕划手。
右手捏着自动铅笔,笔尖悬在“膝盖弹簧长度”那栏上方。
半天没落下,指节轻轻泛白。
“3cm……会不会短啊?”她对着身边的毛豆小声嘀咕。
指尖戳了戳机器人的屏幕,动作轻得怕碰坏:“你上次天线换的2cm弹簧,软得一碰就晃,周阳走路要是颠,会疼的吧?”
毛豆屏幕立刻跳了行淡绿色的字:【根据上次拐杖弹簧数据,3.2cm更合适哦~】,末尾还跟了个小弹簧的图标。
秦翡眼睛亮了亮,把铅笔往下移了移。
在“3cm”后面添了个“.2”,又画了个小小的对勾,才继续标下一个尺寸。
突然,一条浅灰色的弹幕“嗖”地飘过屏幕,字里带着刺:【切,又是剧本吧?一个素人主播,昨天刚跟风启搭上线,今天就有医疗大佬求合作,现在还冒出来个“定制假肢”的病人,哪有这么巧的事?演得也太假了!】
这话刚落,更多质疑的弹幕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字都透着不耐烦:
- “就是!我看是平台包装的‘草根发明家’人设!先卖自闭症惨,再编这些故事圈钱,后面指不定要带货卖螺丝刀了!”
- “之前说住老小区,镜头里就拍个餐桌窗台,指不定是租的破房子摆拍,转头就住大平层去了!”
- “连自闭症都是装的吧?平时说话挺顺的,一有人质疑就装茫然,博同情这套也太老土了!”
支持秦翡的网友立刻顶了上去,弹幕刷得飞快,带着急劲儿:
- “你没看主播上周发的净化器测试视频?风启的人当场测的,甲醛去除率92%,我家买的三千块净化器才80%!”
- “‘环保小卫士’:我按主播的图纸做了台净化器,放孩子房间——之前孩子一到换季就哮喘,现在夜里都不咳嗽了!检测报告我存相册里了,现在就能发截图!”
- “我表姐是林氏医疗的护士,说周阳真的天天哭!上次换药的时候,假肢一拆,膝盖上的皮都粘在里面,疼得他攥着床单发抖,这能演?”
“林氏医疗-林晚”的Id直接刷了条全屏弹幕,还特意备注了“无闪光”:【剧本?你敢不敢跟周阳连麦?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
她的弹幕刚发完,又紧跟着一条,带着点喘:【我爸刚接电话,说周阳就在护士站旁边,手机就揣兜里!你要是敢接,我让周阳把伤口对着镜头拍,看是不是演的!】
【我爸医院在城南和平路28号,你现在过去,还能赶上周阳下午三点的换药时间,亲眼去看!】
“周阳要站起来”的Id几乎是秒弹,附了张刚拍的照片——照片里能看到蓝白条纹的病号裤卷到膝盖,露出一块硬币大的淤青,边缘的皮肤磨得通红,还沾着点未干的黄色碘伏,旁边放着个写着“医用纱布”的小包装袋,病床栏杆上挂着的住院牌清清楚楚写着“302床 周阳”:【我可以连麦!我现在就在302病房,假肢刚拆下来,护士刚帮我涂了药,说再磨下去,伤口要感染,可能要做植皮手术!】
【你们不信,我现在就把手机镜头对着伤口拍,让你们看清楚!】
“风启科技-陈”的弹幕也来了,带着两张文件截图,一张是专利证书的封面,一张是检测报告的首页:【秦小姐的空气净化器专利(专利号2024ZL0035xxxx.8),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搜“秦翡 空气净化器”就能查到,文件里有她的手写签名;】
【风启的检测报告(编号Fq-01),里面写得明明白白:甲醛去除率92%,苯系物去除率88%,都比国标高40%以上——技术能造假,专利证书和检测数据也能?要我把官网链接复制过来吗?】
秦翡捏着铅笔的手突然停住,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小的黑点。
她抬头盯着镜头,眼神里满是茫然,像没听懂“剧本”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毛豆的天线——天线软乎乎的,晃了晃:“剧本是什么呀?”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迟疑:“是像电视里的布偶吗?我上次看的动画片里,布偶不会疼,也不会笑,只会动嘴巴说台词。”
小陈刚好拎着个银色的帆布袋子进来,袋子上印着“风启科技”的logo。
他脚步放得很轻,怕打扰秦翡,刚走到门口就瞥见了质疑的弹幕,脚步顿了顿。
把袋子放在门边的小凳子上,才慢慢走到镜头侧面,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跟秦翡说悄悄话:“剧本就是编出来的假故事,比如有人演‘生病’,其实一点都不疼,是装的;”
“但周阳的伤口是真的,你摸过的钛合金材料是真的,你画的图纸也是真的——真的东西会让人舒服,假的东西会让人疼,”
“就像你之前穿的那双小了的鞋子,磨得脚后跟流血,那就是真疼,不是装的。”
秦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后跟,那里还有个淡淡的疤痕。
她又指了指图纸上用红笔写的“周阳”两个字,字小小的,笔画很认真:“周阳的腿会疼,假的故事里,不会有人真的疼。”
她说完,重新拿起铅笔,对准刚才没标完的“硅胶层厚度5mm”,一笔一划写得工工整整。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轻轻的“沙沙”声:“我们只做真的,不骗他。”
弹幕里,之前那些质疑的Id渐渐没了动静,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道歉的话:
【对不起,是我太武断了,没看之前的视频就乱说话】
【主播别在意,我们知道你是真的在帮人】
【刚才质疑的人,建议去看看主播做净化器的细节视频,连螺丝型号都标得清清楚楚,不是演的】
——大家都怕这个连“剧本”都要靠“疼不疼”来理解的女孩,被这些恶意的揣测戳到心里去。
毛豆好像察觉到气氛松了点,屏幕跳了个大大的笑脸,还发出软软的电子音:“秦翡,周阳刚才发弹幕说‘相信你’哦~”
秦翡听到这话,嘴角轻轻弯了弯,继续标着尺寸,手上的动作又快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