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匹战马在晨光熹微的林间小道上奋力奔驰,马蹄践踏着沾满露水的草叶和松软泥土,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吴战一马当先,身体低伏在马背上,锐利的目光如同梳子般扫过前方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丝溃兵留下的痕迹——折断的树枝、凌乱的马蹄印、偶尔滴落在地已然发暗的血迹。
经过一夜的激战与奔袭,无论是人还是马,体力都已接近极限。战马的喘息粗重如风箱,口鼻间喷出浓浓的白雾,当然苍梧根本没有任何疲劳之感;骑士们紧握缰绳的手臂微微颤抖,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神却依旧被一股昂扬的战意和对主将的绝对信任所点燃。追击敌酋,这是何等的功勋,没有人愿意在这最后关头掉队。
“都尉!痕迹转向了!偏向北面那条岔路!”前方尖兵勒住马,指向一条更为狭窄、几乎被藤蔓掩盖的小径。
吴战策马过去,仔细观察。
痕迹确实指向北方,那条小径蜿蜒伸向一片更为茂密、光线也更加昏暗的原始森林。“北面……不是直接通往黑石坞的方向。”他心中快速判断,“是想利用复杂地形摆脱我们?还是……另有图谋?”
“追!”没有丝毫犹豫,吴战一挥手,五十骑如同利刃,劈开了缠绕的藤蔓,钻入了那片幽暗的森林。
森林内部,光线陡然暗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味和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参天古木的枝桠交错,如同一张巨大的网,遮蔽了天空,脚下的路几乎无法辨认,全靠追踪者的经验和直觉。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追击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战马的悲鸣和人体坠地的闷响!
“有陷阱!”惊呼声响起。
吴战心中一凛,苍梧瞬间停下,他举起手臂示意全军停止。只见队伍最前方,一名斥候连人带马跌入了一个伪装巧妙的陷马坑,坑底插着削尖的木桩,战马已被刺穿,发出绝望的哀鸣,那名斥候大腿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
“救人!警戒四周!”吴战厉声下令,同时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寂静得可怕的森林。设置陷马坑,说明敌人并非一味仓皇逃窜,而是在有意识地阻滞追兵,甚至可能……设下了埋伏!
士兵们迅速下马,两人负责救助伤员,其余人则以战马为掩体,刀出鞘,弓上弦,紧张地注视着林木深处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阴影。
吴战跳下马,走到陷马坑边,仔细查看坑边的泥土和伪装物。痕迹很新,就是不久前设置的。“他们没走远,而且,很慌乱。”他抓起一把带着脚印的泥土,冷静地分析,“设置陷阱仓促,掩盖痕迹也不够仔细。他们在争取时间,但……时间对他们同样宝贵。”
他站起身,望向森林更深处,那里幽暗如同巨兽的口吻。“赵队正,带十个人,呈扇形向前搜索,小心戒备,五十步为限,有任何发现,立刻撤回!”
“得令!”赵队正点了十名最机警的士卒,如同狸猫般散入林中。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森林里只剩下伤兵压抑的呻吟和战马不安的响鼻声,每一秒,吴战都在计算着敌我双方的距离、体力、以及可能发生的变故。那股溃兵护卫着重要人物,绝不会轻易放弃,前方必然还有更多的阻碍,甚至可能是绝杀之局。
约莫一炷香后,赵队正等人安全返回,脸色凝重。
“都尉,前方约两百步,发现敌军留下的临时营地痕迹,篝火尚有余温,他们确实在此停留过,但已离开。另外……我们在营地边缘,发现了这个。”赵队正说着,递过来一小块被撕裂的、沾着泥污的丝绸碎片,上面似乎用金线绣着某种猛禽的图案,工艺精美,绝非普通士卒所有。
吴战接过碎片,指尖摩挲着那细腻的质地和精致的纹路,眼神微眯。“高级将领的服色……看来,我们追的这条鱼,比预想的还要大。” 他心中的那股预感越来越强烈。
“都尉,还追吗?”一名旅帅看着疲惫的部下和受伤的同泽,语气有些迟疑,“兄弟们和马都快撑不住了,而且敌人明显在拖延时间,前面恐怕……”
吴战沉默了片刻,他何尝不知士卒疲敝,前路凶险?但就此放弃,让那条可能关乎整个战局的大鱼从指尖溜走?他做不到,陛下予他独当一面的重任,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种期望,他吴战,要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期望!
“追!”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敌人比我们更累,更慌!他们设置陷阱,正说明他们害怕!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放弃,前功尽弃!” 他翻身上马,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年轻的脸庞,“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但胜利就在前方!擒杀敌酋,乃不世之功!我吴战,必与诸位同进同退!若遇埋伏,我第一个冲阵!若得功劳,皆属诸位弟兄!”
简短的话语,却带着强大的感染力和不容置疑的决心。士卒们看着主将那坚毅无畏的眼神,胸中的热血再次被点燃,疲惫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愿随都尉死战!”众人低吼,声音在寂静的森林中回荡。
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更加小心,也更加坚决。吴战亲自担任尖兵,凭借着他那猎手般的敏锐和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引领着队伍在危机四伏的林中穿行,接连识破了两处简陋的绊索和一处伪装成兽径的歧路。
又追击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已渐渐升高,林间光线明亮了许多。前方传来更加清晰的水声,似乎有一条不小的河流。
“快到边界了!”吴战精神一振。
根据地图和俘虏提供的信息,穿过这片森林,北方应该是一条汇入辽水的支流,渡过河流,再往北就是更加开阔、但也更靠近黑石坞控制范围的地域。
冲出森林边缘,果然,一条宽约十余丈的河流横亘在眼前,河水湍急,打着旋涡向下游奔涌。而对岸,地势相对平坦,远处可以望见丘陵的轮廓。
“都尉!看那里!”赵队正突然指着下游方向约一里外的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