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建德,你,败了。”
这简短的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炸响在尘埃弥漫的战场上空,也炸响在每一个尚存意识的夏军士卒心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冰冷的、终结一切的宣判意味。
尘埃缓缓落定,露出了清晰的景象。
曾经不可一世的夏王窦建德,此刻狼狈不堪地倒卧在血污泥泞之中,金盔滚落,发髻散乱,华贵的紫袍沾满污秽,左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脸上混杂着剧痛、屈辱、愤怒和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李世民的马槊尖,距离他的咽喉不足三尺,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周围,是层层叠叠、刀枪出鞘的唐军精锐亲卫,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头落入陷阱的困兽。
这一幕,被无数双眼睛看到。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夏军零星抵抗点,瞬间失去了所有勇气。主将们茫然地放下了武器,士兵们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那些奔逃的溃兵,许多人也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仿佛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河北的天……真的塌了。
“绑了。”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两名如狼似虎的唐军悍卒应声上前,动作粗暴却极其利落,他们剥去窦建德身上象征王权的紫袍,只留下内里的单衣,用浸过水的坚韧牛皮绳,将他受伤的身体和双臂死死捆缚在一起。
剧烈的疼痛让窦建德发出一声闷哼,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求饶,只是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李世民,仿佛要将这个终结了他霸业的人烙印在灵魂深处。
“李世民……成王败寇……孤……认了!”窦建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不甘。
然而,这最后的硬气,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被两名士兵粗暴地从地上拖起,像一件战利品般,推搡着押向唐军后阵。那踉跄的身影,那染血的单衣,那被缚的双手,与不久前高踞点将台、意气风发的夏王形象形成了天壤之别的惨烈对比。
王图霸业,半生征战,尽付东流,转头成空!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精神上的彻底崩溃,让他再也支撑不住,被拖行几步后,竟昏厥过去。
“夏王被擒啦——!”
“投降免死!大唐秦王有令,降者免死——!”
唐军阵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随即,无数个洪亮的声音开始齐声高喊,将这决定性的消息和宽大政策迅速传遍整个战场。这声音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夏军残兵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兵败如山倒!
溃败的洪流,此刻达到了顶点,也走向了终结。失去主心骨的夏军士卒,彻底放弃了抵抗和奔逃的念头。如同被潮水冲刷上岸的鱼群,他们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过头顶,或者直接扔在脚下,发出震耳欲聋、混杂着恐惧和解脱的哭喊:
“投降!我们投降!”
“秦王饶命!饶命啊!”
“别杀我!我愿降!”
从战场核心到边缘,从汜水河畔到远处的山丘,放眼望去,尽是跪伏于地的夏军降卒。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无边无际。
武器堆积如山,旗帜委顿于地,被无数双膝盖压入泥泞。
唐军士兵们则迅速从战斗状态转为受降和维持秩序。他们呼喝着,将降卒分批驱赶到开阔地带看管起来。
整个战场,在经历了惊天动地的厮杀后,被一种巨大而压抑的、劫后余生的沉寂所笼罩,只剩下伤者的呻吟、降卒的啜泣和唐军军官此起彼伏的整队命令声。
李世民策马缓缓行至高坡之上,俯瞰着这片被他亲手征服的战场。
硝烟尚未散尽,血腥气浓烈得令人作呕。目光所及,尸横遍野,断戟残旗,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尸堆间悲鸣徘徊。更远处,是那如同汪洋大海般跪伏的降卒。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身体,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顶点。
他身边的将领们,程咬金、秦琼、尉迟敬德、侯君集、李道玄……人人甲胄染血,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中却燃烧着同样的狂喜和敬畏。他们看着坡下那无边无际的降兵之海,看着被严密看押、昏迷不醒的窦建德,再看向马背上那位年轻统帅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震撼。
三千五百破十万!一战擒王!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功业!
“殿下……”房玄龄驱马上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黄河一役,功成矣!河北……河北自此属大唐矣!”这位素来沉稳的谋士,此刻也难掩澎湃的心潮。
李世民缓缓点头,目光投向西方洛阳的方向,又望向北方广袤的河北大地。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将领耳中,带着一种开创时代的沉甸甸的分量:“窦建德既擒,王世充失其臂膀,洛阳已成孤城,指日可下!河北群龙无首,传檄可定!此战,非唯解洛阳之围,乃是为我大唐,定鼎中原,廓清宇内之基石!天下纷乱,自此当见分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望不到边的降卒,补充道:“传令各部,妥善收押降卒,伤者救治,不得滥杀,不得劫掠!河北之民,亦将是我大唐子民!”
这道命令,既显王者仁心,也蕴含着深远的政治智慧。安抚降卒,收拢河北民心,比单纯的军事胜利更为重要。
夕阳的余晖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血云,将最后的光芒洒在这片修罗场上。光与暗交织,血与土相融。
一面残破的“窦”字大旗,半埋在泥泞中,被一只马蹄无意踏过。而在唐军阵中,那面沾满血污却依旧高高飘扬的玄色“李”字王旗,在残阳的映照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猎猎作响,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启。
尘埃落定,喊杀声息。溃兵如山倒,降者如潮涌。
一战定鼎,河北万里河山,自此尽归大唐版图。而那位年轻王者的传奇,才刚刚拉开最辉煌的序幕。霸业成空者,已成阶下之囚;开创盛世者,正立于这染血的夕阳之下,目光已投向更辽阔的远方。天下自此无东西,唯有大唐旌旗所指,即为王道所向。
只有小将军李震魂不守舍的纵马在所有队伍中穿行,他在寻找“幽影”小队,从大战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看见,愈发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