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羽见过谢将军。”
“公子客气。”
秋日的午后,翠竹廊下,一方石桌,两张竹椅,一壶闲茶,两盏清酒。
雪羽毫无疑问是个极为擅长聊天的人。
无论是他的形容气度,还是语气声音,都有着勾动对方倾诉欲望的魅力。
他风趣幽默又包容体贴,博古通今又明慧通达,他总是会极为巧妙地避开你憎恶的地方,又会无比精准地找到你愉悦的关窍,无论你说到哪里他都能接的上去,同时又有自己独特有趣的见解,很多时候会让你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忍不住进一步与之探讨。
一与他搭上话,就很难摆脱那种魅力。
从天南海北,风土人情,到湖光山色,日月星辰。
不知何时,细雨淅沥,小小的一方天地仿佛被雨幕与世间隔绝开来。
酒意微醺,谢淼举杯吟道:“危楼雄麈战氛收,缓带轻裘日燕游。赤羽万夫开虎幕,黄流一曲枕鳌头。天高树老关河暮,水落云枯泽国秋。北地谁教限南北,苍茫极目使人愁。”
雪羽为他斟酒:“北地苍茫,有玄武在卧,纵千帆过,亦波澜不惊。”
谢淼轻叹:“莞城蒸蒸日上,实是令人艳羡不已。”
“一衣带水,岂有幽而独芳之理?”雪羽含笑:“况且,玉剑与楚渊,又何止比邻之谊~”
“此言甚是。”谢淼大为颔首,似是酒意上头,坦然道:“玉剑以上宗待吾等,吾等又何尝不是视卫庄主为少主?”
雪羽微顿了顿,轻笑:“将军醉了。”
“哈!正是醉了方好讲话。”
谢淼把玩酒盏,看向雪羽道:“此非我一人之言,卫庄主为人行事皆在天下人眼中,北疆上至王爷,下至黎庶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雪羽笑言:“我家主人性情不同于楚渊贵女,不曾想竟也能见容于北疆军民,当浮一白,在下敬将军。”
谢淼爽快换盏,畅然道:“这世间的规矩原就是人定的,都云说‘英雄不论出处’,更何况男女?难不成卫庄主夺下风云榜战之首,尊剑尊之位,江湖上还要再道一声女剑尊吗?”
“得将军今日一言,在下当替主人再敬一杯才是~”
谢淼朗笑:“好说!公子请!”
烟雨朦胧之中,酒韵熏染之下,小小独立的一方天地中,二人坦然交换彼此心中所思所得。
清凉竹树新,一雨洗诸尘。
雨丝落尽,竿竿青竹浸过盈盈水意,铅华净洗,泠泠生辉。
二人并肩漫步在竹间小道之中,临近月洞门,谢淼笑道:“一年之期不日便至,北疆军伍亦将换防,恐难再见卫庄主,还请公子带我问个好。”
玉剑与北疆签订了五年盟约,每年调借五万北疆军,军需军备由玉剑三倍供应,协同玉剑扫荡清剿东域腹地。
这五万北疆军自然不会连续五年驻扎于此,而是一年一度更替轮换。
“中原动乱频生,战事一触即发。楚渊与玉剑腹背相依,我家主人亦少不得要寻北定王爷议事,想来相见之日不在少数,少不得要向谢将军讨个东道。”
谢淼目中精光微现,颔首道:“如此甚好,谢某定不负所托。”
送别谢淼,雪羽回转翠竹掩映的墨影小筑,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并指引入神识,录入讯函。
“敬问吾主君安,久违芝宇,时切葭思,望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谢淼借着酒意,已将自身意指说明。
谢淼忠于楚渊,忠于北定王楚渊辰,同样也可以忠于担得住北定王血脉的强者,并不拘于男女。
北定王楚渊辰并非独断专行之人,倘或作为北疆军中位置举足轻重主将之一的谢淼,能在关键时刻出言襄助,那玉剑与北疆的接下来合作便能顺利许多。
无论卫青锋抉择为何,这都是一把难得的助力。
“奴窃以为,既成盟约,当思其所思,忧其所忧。眼下北疆西风将起,入目苍苍,拟将盟约所及,尽付予谢将军之手,一为添其助力,二示玉剑之诚。”
北疆军驻扎莞城一应供应无一或缺,如今快要临近一年换防之期,玉剑许诺的三倍军需军备供应初始便已交付三成,剩余的七成如何交付、交付予谁,是一个可供诸多谋划的举动。
需知无论何时何地,采购供应皆是一道大学问。
华而不实与朴实无华,彼此之间,相差毫厘,谬之千里。
雪羽着人送上藤甲为此,谢淼登门拜访亦是为此。
谢淼在此时表露心迹,未尝也不是在为自己的地位谋一把力。
玉剑若肯将军需尽数交由他带回北疆,若肯在军需供应中调整得用善用之物,能为谢淼带来的显形与隐形助力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