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陪着陆平章在侯府休养了两天。
张太医又来过一趟,确保陆平章是真的没事了,沈知意便也彻底放心下来了。
他们俩要是再不出去,只怕林姐姐和舅母她们都得担心地找上门来了。
第三天的时候,宫里下了旨意,叫他们去吃午膳。
但他们俩都知道,应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放心,听张太医说了没事之后,还是想亲眼看一看陆平章确定下是真的没事了。
再次进宫,沈知意已经不似前几日那么紧张了。
他们照旧是乘坐马车进的皇宫,午膳也依旧被安排在未央宫。
来接他们的还是冯公公。
冯公公是照顾承和帝的老人,自然要比旁人多知晓一些。
看到陆平章,他便担心地看了又看,见他气色看着不错才放下心来说道:“陛下和娘娘这两日忧心得不行。”
陆平章说:“先进去吧。”
冯公公自然点点头。
他擦了擦眼角,在前面领着夫妻俩过去。
就如冯公公所言,帝后的确很担心,看到陆平章就好一番询问观察。
确保陆平章真的已经没事,承和帝才放下心来。
虽然张太医没说什么,但承和帝还是跟陆平章发了话:“你之后就回宛平休息去,别再操劳了。”
陆平章一听到这话就皱了眉,他说:“有些事还没处理好。”
“那也不用你,你自己什么身体,你……”承和帝心里着急,说得也快,话到嘴边才想到沈知意也在。
虽然如今这个情况,平章他家这位肯定也都已经知道了,但承和帝还是沉默地先闭上了嘴巴。
郑皇后主动破了冰,她笑着和沈知意说:“知意,你随本宫去外头走走,外头院中的桂花开了,正是好闻的时候。”
沈知意自然是不好拒绝的。
她点头称是。
心里却有些担心,起来的时候看了陆平章一眼。
陆平章与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沈知意这才放心地扶着郑皇后往外走。
郑皇后也柔声安慰了沈知意一句:“别担心,陛下和平章是少时的好友,感情不同,他也是太过担心和自责,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平章发了病。”
沈知意之前已经从陆平章的口中知道他发病的情况,何况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作为臣子自然是不能责怪天子的。
她扶着郑皇后轻声说:“侯爷说了,是他身体的缘故,跟陛下的差事没关系。”
郑皇后叹了口气。
要说没关系,岂会没关系?
只是如今朝中既要可用还要可信,除了平章之外,也实在没什么人能让陛下完全放任,不忧心的。
陛下也是着急。
他自己身体也不好,加上董惠妃突然有了身孕。
她要是生个公主也就罢了,要是生个皇子,只怕董家那本就活络的心思就要更加活跃了。
郑皇后想到这些,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却也不想拿这些事跟身边这个小姑娘说。
她岔开话题跟沈知意说:“上次的事,本宫也听说了,你受苦了。”
“本想着之前就让你进宫看看你,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中秋那天人多眼杂又不方便,倒是耽搁到了现在。”
沈知意回:“都已经过去了。”
其实如今再想这件事,沈知意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原本自然该埋怨厉晓君和陈氏,但现在涉事的人不是死就是残,何况她跟陆平章也是因为这事破了原本的冰。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她跟陆平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了解彼此的心思。
倒是有些因祸得福的意思。
“总归是叫你受了委屈。”郑皇后拍着沈知意的手。
外面,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而殿内,倒是依旧保持着沉默,谁也没再开口。
过了会,还是承和帝的几声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原本的安静。
陆平章皱眉道:“您还好吗?”
他说着,过去了一些,给人递茶。
承和帝接过茶喝了几口,缓了喉咙里的干痒才哑声说:“老样子,没什么事。”
陆平章看着他,神情也凝重:“您叫我照顾自己的身体,别再管这些事,可您自己呢?”
“大梁可以没有陆平章,但不能没有陛下您,太子还年幼,您得多为他撑几年。”
承和帝如何不知道?
他也是这阵子急火攻心,没办法了。
有些事本不想叫平章知道,他向来是个爱操心的命,要是知道只怕更加不会放心,但董氏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怕不日朝野内外都会知晓。
平章也总会知道的。
承和帝想到这,不禁又叹了口气:“董氏现下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陆平章皱起眉。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董氏一族在朝中本就有地位,有兵权。
陛下也正是因为这个,当初才力排众议提拔他为右都督,又让他这阵子去五军都督府处理事务,为得就是压制董家在朝中的地位。
没想到这紧要关头,那董氏却有了身孕。
要是个公主也就罢了,要是个皇子,只怕董氏一族绝对不会甘心屈居人下。
陆平章忽然明白陛下这阵子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朝中风云诡谲,他身体不好,太子又还年幼……如果不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太子日后便是登基,只怕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先不说这些了。”
承和帝拍了拍陆平章的肩膀,不想叫自己这个好友身体才恢复又操劳,“董氏的事,朕会处理,刚才朕说的也都是真的。”
“平章,你已经帮朕许多,现在兵部也已经有我们的人,厉昊也有投诚之意,你不用再太过操心了。”
“你和沈氏不易,以后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便是不为你自己想想,你也该为沈氏想想,难道你真要叫她为你日夜不安?”
陆平章微怔。
他下意识看向窗外。
从那敞开的窗扉,能看到沈知意的身影。
她不知道跟郑皇后说了什么,这会正弯着月牙似的眼睛在笑。
陆平章看得心里也不禁一软。
他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和承和帝说:“待我找到合适的人选,就回去陪她。”
承和帝此次倒是没再说什么,只又抬手拍了拍陆平章的肩膀。
心里却难免有些怨苦。
他自认不管是为储君还是为天子,都从未做错过一件事,平章更是如此,可上苍为何总不怜惜好人,倒叫那些魑魅魍魉如此长寿?
……
沈知意和陆平章陪着帝后吃完午膳,又说了一会天才离开。
马车安静地驶过漆红宫墙内的夹道,陆平章揽着沈知意,没有隐瞒,和她说起自己的打算。
“我后面还得忙一阵子,但之后有空我便会回宛平陪你,只要找到合适的人选,我便卸任回宛平陪你。”
他心中已有几个人选,只是还需要考量。
沈知意私心自然不希望陆平章太过操劳,他若是个健康长寿的身体,沈知意自然不会管他,可他自己身体就不好,本就没有多少时间,还得为这个操心为那个操心。
沈知意就是一个普通人,虽然知道一些大道理,但到底没法真的做到那么无私。
可满肚子的话在看到陆平章的时候,还是见了空。
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原本就是这么一个无私的人,何况国家大事,她又岂好多加阻挠?
罢了。
她说服了自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反正我没什么事,你在哪,我在哪就是。”她抱着陆平章说,已经做好准备陆平章在哪,她就陪他在哪。
陆平章岂会看不到她刚刚脸上那一瞬间的挣扎?
他心里怜惜又心怀愧疚,低眸亲吻她的额头,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马车路过宫道。
夫妻俩在马车内相拥依偎,没有注意到此时宫道上还站着两名官员。
这两人,一位是翰林院的大学士程怀先,另一位便是陆砚辞。
程怀先今日带着陆砚辞进宫,就是为他去请命的。
原本母死需要丁忧三年,但程怀先心里看好陆砚辞,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倘若他真要丁忧三年,以后哪里还有什么好机会?
加上左谧兰又来程家请他们夫妇帮忙周旋,程怀先最终还是心软,准备带陆砚辞进宫和陛下请命一番。
正好万寿节将至,到时候各个番国过来,陆砚辞还有些用处,就看陛下肯不肯看在这层关系上网开一面了。
没想到两人走着路,忽然看见远处马车过来。
这宫里有多少人能这样?程怀先在看到赶车的人时,就知道那马车里坐得是谁了,因此远远看见,他便拉着陆砚辞走到了一旁。
要是陆砚辞不在,他还能上前跟那信义侯攀谈一番。
但这兄弟俩的关系一向不好,程怀先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垂着眼眸静候在一旁,打算等马车离开再走。
他并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人。
陆砚辞却瞧见了。
在看见马车内两人相拥的情景时,他的脸色还是不可抑制的,霎时变了。
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开,他的目光还没收回,依旧神情僵硬地看着离开的马车。
程怀先站直身子看到这一幕,便拍拍他的胳膊,说:“走了。”
他倒是没想太多,只当他们兄弟感情不好。
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兄弟要是感情好点,这种事也就信义侯一句话的事,现在我也不知道陛下肯不肯同意。”
程怀先边说边摇头。
陆砚辞跟在他身边,头低着,脑海中想的却还是刚才沈知意满脸甜蜜抱着陆平章的样子。
即便是他,也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她竟然真的爱上了陆平章!
陆砚辞心中犹如烧了一把火,这让他难受极了。
只有想到那位贵人说的陆平章活不了多久,陆砚辞才勉强安慰了一些,心里却依旧恼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