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微,不要啊!”
陆明锐看着萧语微那双平日里冷静如冰湖,此刻却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眸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手中那支针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针尖锐利,仿佛下一秒就要毫不留情地刺下,将他扎个对穿,以惩戒他之前的“玩命”行为。他毫不怀疑,如果目光能杀人,他现在已经被她冰冷的目光凌迟了。
萧语微依旧面无表情,如同一个执行精密程序的机器人,一步步逼近床边。她的高跟鞋(天知道她在末日从哪里还保持着穿高跟鞋的习惯)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陆明锐紧绷的神经上。他试图往后缩,但身体被绷带和伤痛禁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针筒的冷冽和……一种他无法解读的、更加复杂的压迫感。
就在陆明锐几乎要闭上眼睛,准备承受“酷刑”的瞬间——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萧语微俯下身,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及。然而,预想中针尖刺入皮肤的刺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
一片温软、带着独特清冷香气,却又无比真实的触感,覆盖在了他的唇上。
陆明锐的瞳孔骤然放大,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这不是之前那种蜻蜓点水、带着试探或者安慰意味的触碰。这是一个深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充满了某种压抑已久、难以言喻的眷恋与炽热情感的吻。她的唇瓣微凉,却仿佛带着能点燃灵魂的火种,生涩中透着一股狠劲的意味,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将某种无法用语言传达的东西,彻底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丝极其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是针尖刺入了皮肤。冰凉的药液被缓慢而稳定地推入他的静脉,与唇上传来的灼热感官形成了极其诡异而又鲜明的对比。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药液完全注入,萧语微才如同她靠近时那般迅速而决绝地退开。针筒被利落地拔出,她用棉签按住微不可见的针眼,而她的唇也同时离开了他的。
她的脸颊上飞起两抹极其淡、却真实存在的红晕,如同雪原上偶然绽放的两朵蔷薇。但除此之外,她的表情依旧维持着那种科研人员特有的冷静和淡漠,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吻,只是一次必要的情感数据采集实验。
她直起身,将空了的针筒放进回收盒,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只有内容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下次再这么不管不顾,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回来,我会换一个打人更痛的针筒过来。”
陆明锐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吻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混乱中,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独特的柔软与凉意,混合着药水进入血液的微妙感觉。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
“我……”
“我什么我?” 萧语微立刻打断,眼神锐利地扫过他,“不准问。”
“你……”
“你什么你?” 再次被无情截断,“不准说。”
“可是……” 陆明锐还想挣扎一下,他总得搞清楚这算怎么回事吧?这比挨一针镇定剂还让人心神不宁。
“可是什么可是?” 萧语微的语气带着最终宣判的意味,不容任何置疑,“就是这样。”
说完,她利落地收拾好医疗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那“笃、笃”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室寂静,和一个躺在床上,大脑彻底宕机、心中充满了无数问号和混乱思绪的陆明锐。
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萧语微这种高智商、行为模式异于常人的女人心,简直就是马里亚纳海沟里的针!他烦躁地想抓抓头发(幸好头发没在爆炸中烧光),却牵扯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只能望着天花板,独自烦恼。
日子,在莱美索斯这片小小的安全区里,一天天平静地过去。大雪时下时停,仿佛要将之前那场核爆与激战留下的所有痕迹和血腥都彻底掩埋。
到了第十天,在“凤凰针”强大的效用和众人(主要是苏澜)的精心照料下,陆明锐已经可以靠着自制的简陋拐杖,小心翼翼地下床行走了。虽然每一步都还显得有些虚浮,受伤最重的右腿落地时依旧能感觉到骨骼愈合传来的酸胀和轻微刺痛,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象征着生命力的顽强回归。
他拄着拐杖,在苏澜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酒吧大厅,看到了伊莲娜和她的大女儿蜜耳拉正在照顾的那些孩子们。与刚刚从比雷埃夫斯那个地狱被救出来时,那种惊惧、麻木、如同受惊小兽般的状态相比,孩子们的脸上明显多了许多生气。他们开始愿意小声交流,甚至会围着伊莲娜和蜜耳拉,提出一些天真稚气的问题。虽然距离完全走出阴影还需要很长时间,但假以时日,在充足的爱与安全感包围下,恢复正常孩童的心智与快乐,并非不可能。
伊莲娜对孩子们倾注了毫无保留的母爱,这能从她看着孩子们时,那温柔得仿佛能融化冰雪的眼神中看出来。尽管她的嘴里依旧会不饶人地抱怨着——“小皮特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土豆泥抹在安德烈斯脸上!”“哦,天哪,玛丽亚,你的新裙子又沾上泥点了!女孩子要爱干净!”——但孩子们并不会因此畏惧她,反而会嬉笑着躲开,或者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显然知道这位嘴硬心软的“妈妈”并不会真的生气。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喧闹,让“夜语”酒吧充满了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
尼克和陈大发则彻底迷上了“淘金”活动。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全副武装,带着盖格计数器,前往已经成为废墟的英军基地和特罗多斯山脉深处的北约基地,搜寻一切可能还有用的物资。武器弹药、电子元件、医疗用品、甚至是未开封的军用口粮……什么都往回收拾。用陈大发的话说:“万一又走狗屎运,找到像‘凤凰针’那样的宝贝呢?那咱们就发了!” 尼克则更务实一些,他专注于收集各种口径的子弹和武器配件,确保团队的火力储备。两人的L7A2通用机枪和m110狙击步枪始终处于最佳状态,这是他们在末日安身立命的根本。
苏澜在确认两个基地经过多次探查,确实没有发现新的、成规模的威胁后,就不再每次都跟着他们出去了。她将更多的时间留在了“夜语”,名义上是照顾陆明锐和保护因为容貌过于出众而需要格外小心的萧兔兔。她细心地帮陆明锐做康复训练,换药,陪他说话解闷;也会警惕地注意着酒吧周围的动静,确保萧兔兔不会离开安全范围。她的hK417突击步枪和RocK 5.7手枪总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萧语微的生活则规律而封闭。除了陪伴女儿萧兔兔,确保她的身心健康(以及口罩戴好)之外,大部分时间她都独自回到停泊在码头外的“Ladatcha”号上,钻进她的临时实验室,继续她那份关乎人类未来的研究——丧尸阻断药。她偶尔会过来查看陆明锐的恢复情况,进行一些简单的检查和数据记录,依旧是那副冷静专业、不苟言笑的样子。对于那个石破天惊的吻,她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次非常规的“医疗手段”或者一时兴起的实验,让陆明锐心中的疑惑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地穿透了连日的阴云,在积满白雪的院子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好了,别走那么多,休息一下。” 苏澜扶着完成了一小段行走训练的陆明锐,在床沿坐下。她的声音温柔,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自从在北约基地地下,那个被陈大发的通讯打断、却又在绝境中迅速升温的亲密时刻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层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总会有意无意地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就像现在这样。
末日之下,谈论爱情,承诺永远,都显得太过奢侈和不合时宜。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于是,那些脸红心跳的偷偷碰触,那些欲言又止的凝视,那些借着搀扶传递的体温,就成了他们抒发心中汹涌情感的唯一方式。
此刻,两人挨得很近,肩膀和脸几乎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量和细微的呼吸声。一种无声的、温暖的电流在狭小的空间里流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都很享受这份难得的、脱离了生死搏杀的宁静与亲近,不愿轻易打破。苏澜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陆明锐则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混合了和体香与洗发水的清新气息。
然而,这份旖旎的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门外,传来了清晰而熟悉的脚步声——是萧语微那种带着独特节奏的、略显冷硬的步伐。
如同被惊扰的鸟儿,两人几乎是同时,像触电般迅速分开了些许距离。苏澜猛地站起身,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有些不自然地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衣襟。陆明锐则赶紧抓过靠在床边的拐杖,假装在全神贯注地研究上面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木纹,心脏却因为刚才的亲近和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咚咚”狂跳。手臂上,苏澜残留的温软触感似乎还未完全消散。
萧语微冷着脸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扫过刚刚站起身、神色略显慌乱的苏澜,又瞥了一眼正在“认真”研究拐杖的陆明锐。她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仿佛对眼前这微妙的气氛毫无察觉。
她只是径直走到陆明锐面前,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几粒药片和一杯水,用她那惯常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吃药。”
陆明锐乖乖接过,仰头吞下。药片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但比起此刻他内心的复杂情绪,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面前面无表情递水的萧语微,又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垂着眼睑、耳根依旧泛红的苏澜……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感觉自己仿佛突然掉进了一个无形的修罗场,前后左右皆是维谷,进退两难。一边是清冷如月、行为莫测却曾以吻封缄的萧语微;一边是温柔似水、并肩作战且情意暗生的苏澜。
这伤愈之后的日子,恐怕比面对查尔斯变异体和尸潮还要……难熬。陆明锐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刚刚有些起色的伤腿,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