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青铜门扉的瞬间,外界那令人窒息的归寂气息被彻底隔绝。林越与云芷仿佛从污浊的泥潭一步跨入了清冽的山泉,周身压力骤然一空。
眼前是一片奇异的星光空间,无天无地,唯有无数柔和的光点如同夏夜萤火,静静悬浮、流转。空间中央,那块残缺的、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璧尤为醒目,它约莫一人高低,边缘呈现不规则的断裂状,表面光滑如镜,此刻正荡漾着水波般的涟漪,映照出模糊晃动的影像。
两人走近玉璧,凝神望去。
玉璧中的影像逐渐清晰——那并非静态的画面,而是一段记录着过往岁月的“溯影”!
影像开端,是一片无垠的、生机勃勃的璀璨星空,无数世界如同明珠般点缀其间,散发着蓬勃的阳气。一座庞大如山岳、造型古朴、通体笼罩在煌煌神光中的青铜巨舰,正巡弋于星空边缘。巨舰的旗幡之上,以古老道文书就“巡阳”二字,熠熠生辉。舰桥上,可见许多气息强大的修士身影,他们甲胄鲜明,神色肃穆,为首的是一位看不清面容、只觉其身影顶天立地、仿佛能支撑星宇的金甲神人。
“这便是……巡阳天舟?全盛时期的巡阳府?”云芷喃喃自语,被那浩瀚磅礴的景象所震撼。
然而,美好的景象骤然破碎。
星空的边缘,毫无征兆地塌陷了!无尽的、比林越他们所见浓郁千百倍的归寂黑潮,如同毁灭的洪流,从宇宙的“伤口”中汹涌而出!黑潮所过之处,星辰黯淡、凋零,世界壁垒如同泡沫般破碎,生机被瞬间抽干、湮灭,化为死寂的尘埃。
巡阳天舟首当其冲!煌煌神光与归寂黑潮猛烈碰撞,爆发出照亮寰宇的光芒与巨响。无数巡阳修士怒吼着结阵迎敌,神通法宝的光芒与那湮灭一切的黑潮激烈交锋,每一瞬都有修士如同流星般陨落,身形在黑潮中消融,连元神都无法逃脱。
景象惨烈至极,如同末日降临。
那金甲府君屹立舰首,手持一柄仿佛能开天辟地的巨斧,每一次挥动都劈开大片黑潮,但黑潮无穷无尽,更有一股股凝聚成狰狞巨兽形态的恐怖存在自黑潮深处扑出,与府君及其麾下战将惨烈搏杀。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副悲壮的场景:庞大的巡阳天舟已残破不堪,神光黯淡,舰体多处崩裂。那金甲府君浑身浴血,甲胄破碎,他回首望了一眼身后那片正在被黑潮吞噬的、他曾守护的无垠星空,眼中似有无尽眷恋与决绝。
他猛地将手中巨斧掷出,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金光,暂时逼退了汹涌的黑潮。同时,他双手结印,口中吟唱着古老而苍凉的祷文,整个残破的巡阳天舟爆发出最后的光芒,无数符文自舰体剥离、燃烧,化作一道横跨虚空的流光,裹挟着一枚核心之物(正是那玉璧影像最初看到的煌煌巨舰的核心枢纽),猛地撞向了黑潮边缘一处刚刚破碎、尚未被完全侵蚀的世界壁垒碎片——也就是林越他们此刻所在的这片“烬土”!
而在那流光遁走的最后一刻,府君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希冀,跨越了万古时空,隐隐回荡在这片星光空间之中:
“后来者……承吾巡阳令……当循薪火之引……重燃天舟……再镇归寂……”
嗡!
玉璧上的影像到此戛然而止,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恢复了那残缺古朴的模样。而那枚嵌入青铜大门的巡阳令,此刻却微微震颤起来,散发出淡淡的温热,与玉璧之间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林越与云芷久久无言,沉浸在方才那场跨越纪元的悲壮之战所带来的震撼之中。
“原来……所谓的阳世残墟,纪元大劫,竟是如此……”云芷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归寂黑潮吞噬星空的恐怖景象,让她心旌摇曳,同时也明白了肩上那份“薪火之托”的沉重。
林越目光深邃,看着那黯淡的玉璧和手中温热的巡阳令,缓缓道:“府君最后将天舟核心打入此界碎片,是为巡阳府留下一线生机。而我们,手持巡阳令来到此地,便是他等待的‘后来者’。”
他尝试以神念沟通巡阳令,并引动那丝与玉璧的联系。
巡阳令轻轻一震,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指向性波动,如同指南针般,指向了这片“烬土”残墟的某个方向!那波动传递出的意念,正是“薪火之引”!
“感应到了!”林越精神一振,“天舟核心,就在那个方向!”
然而,他所指的方向,正是之前感应到归寂之力异常活跃、甚至凝聚出那恐怖漆黑能量体的裂谷深处!也是玉璧影像中,归寂黑潮最为浓郁的区域之一!
前路,无疑是龙潭虎穴,比他们之前经历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险百倍。
云芷顺着林越所指的方向望去,眼神同样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府君与无数巡阳修士战至最后一刻,只为留存薪火。我等既承其志,得其令,岂有畏难不前之理?”
她虽是女子,但剑心通明,一往无前。
林越点头,煞丹在丹田内缓缓旋转,冰冷的寂灭煞元流转周身,带来强大的力量感。“说得不错。何况,这或许是我们离开此地的唯一希望。”
他走到那残缺玉璧前,尝试将其收起。这玉璧记录着重要信息,或许日后还有用处。然而,当他手触玉璧时,玉璧却纹丝不动,仿佛与这片星光空间融为一体。唯有那枚巡阳令,与它的联系依旧存在。
“看来,此璧是带不走了。”林越不再强求,收回巡阳令。那“薪火之引”的指向已然烙印在心。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宁静的星光空间与那记录着悲壮的玉璧,毅然转身,走出了青铜大门。
沉重的青铜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再次将内外的气息隔绝。
重新回到那充斥着归寂雾气的裂谷边缘,感受着那无所不在的侵蚀之意,两人却觉得心境与之前已然不同。知道了肩负为何,知道了目标所在,眼前的险阻,便成了必须跨越的关卡。
“按照指引,天舟核心应在裂谷更深处。”林越望向那黑雾翻涌、深不见底的峡谷,“我们需要找到一条能够相对安全通往谷底的路。”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嶙峋的怪石与陡峭的岩壁,神念仔细探查着每一处可能存在的路径或洞穴。
云芷亦是将神念催发到极致,辅助探查。忽然,她指向斜下方一处被浓密黑雾笼罩的岩壁:“那里……似乎有一条古老的栈道痕迹,虽然残破,但或许可以一试。”
林越凝神望去,果然在翻滚的黑雾间隙,看到了一些嵌入岩壁的、早已腐朽不堪的粗大木桩和断裂的石板痕迹,蜿蜒通向裂谷下方。
那栈道看起来岌岌可危,且必然暴露在浓郁的归寂雾气之中,极其危险。
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见的、能够通往谷底的路径。
“走栈道!”林越没有犹豫,体内煞丹轰鸣,更加凝练的寂灭煞元透体而出,在两人周身形成一层坚实的暗灰色护罩。“跟紧我!”
他当先一步,沿着那残破不堪的古老栈道,向着弥漫着无尽归寂与未知的裂谷深处,坚定行去。
云芷紧随其后,指尖剑气隐而不发,眼神锐利如剑。
薪火之途,始于足下。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比那溯影玉璧中记录的,更加残酷与真实的……归寂之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