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旋转向下,仿佛通往九幽之底。甫一踏入,外界的一切声音与气息便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始的、混乱的、仿佛万物归墟前的呢喃。通道并非由岩石构成,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扭曲蠕动的能量壁垒,透过壁垒,隐约可见光怪陆离的色块疯狂流转,那是混乱到极致的法则碎片在碰撞、湮灭。
怀中的巡阳令散发出稳定的幽光,如同风浪中的灯塔,在林越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将侵袭而来的混乱法则之力勉强排开。但那股无处不在的混沌压力,依旧如同潮水般涌来,挤压着他的肉身与神魂。若非他修成混沌寂灭金丹,对这类力量有着先天的适应性与抗性,恐怕早已被同化或撕裂。
林越运转《寂灭煞典》,灰黑色的真元在体内奔流不息,寂灭意境弥漫心间,对抗着外界的混乱侵蚀。他脚步沉稳,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旋转石阶,一步步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他踏入了一个无法用常理度量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也没有确切的大地与天空。脚下是不断翻涌、时而凝聚成虚幻大地、时而溃散成能量流光的混沌之气。头顶则是扭曲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空间裂痕,映照出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幻象。一些巨大的、难以名状的生物残骸悬浮在虚空之中,有的如同山峦般的骨骼,有的则是流淌着诡异液体的器官组织,皆散发着古老而令人心悸的气息。这便是“混沌遗骸”。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的混沌气息,以及一股更为深邃、更为终极的意境——寂灭。仿佛这里是一切的终点,万物终结后的残响汇聚之地。
巡阳令的灼热感达到了极致,指引着一个明确的方向。林越能感觉到,在那片区域,寂灭的意境的浓度远超其他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在这片混乱的空间中穿行,避开那些明显不稳定的能量漩涡和漂浮的残骸。偶尔,有一些由混沌之气凝聚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怪物向他扑来,它们只有吞噬的本能,但都被寂灭煞魂分身轻易击散,重新化为混沌之气。
越往深处,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他有时感觉只过了一瞬,有时又仿佛度过了数年。空间更是折叠扭曲,明明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却可能瞬间出现在另一个方位。
全凭巡阳令的指引和自身对寂灭意境的感应,他才没有在这片混沌迷宫中彻底迷失。
终于,他来到了巡阳令指引的终点。
那是一片相对“平静”的虚空。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暗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晶体。它缓缓旋转着,周身没有丝毫能量外泄,反而形成了一种绝对的“空无”领域,连周围翻涌的混沌之气在靠近它时,都悄无声息地湮灭、消失,化为最本源的虚无。
寂灭源核!
仅仅是远远望着,林越就感到自己的混沌寂灭金丹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渴望与共鸣!仿佛游子归家,找到了最终的归宿。他识海中的寂灭意境也在欢欣雀跃,自行流转,变得更加凝练、深邃。
然而,就在林越准备上前收取源核之时,异变陡生!
“嗡——!”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道灰白色的影子,快如闪电,从另一侧扭曲的空间中射出,直扑那颗寂灭源核!那影子散发出强大的灵魂波动,竟是一头达到了金丹后期巅峰的混沌魔灵!它形态不定,时而如幽影,时而显露出狰狞的爪牙,显然也是被源核吸引而来,在此守候多时!
这混沌魔灵实力极强,而且在此地如鱼得水,能调动部分混沌之力!
“哼!”林越眼神一冷,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此地,岂容他人摘桃子?
心念一动,寂灭煞魂分身瞬间从影子中暴射而出,暗金色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寂灭煞意,后发先至,一拳轰向那道灰白影子!
“轰!”
拳影与混沌魔灵碰撞,爆发出沉闷的巨响。混乱的能量冲击波四散开来,将周围的混沌之气都搅动得更加狂暴。
那混沌魔灵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被分身一拳逼退,但它身形一晃,便融入周围的混沌之气中,下一刻,又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凝聚而出,数道蕴含着混乱与腐蚀力量的灰色触手,如同毒蛇般刺向分身与后方的林越本体。
林越本体并未参战,他深知在此地,分身的优势更大。他全力催动巡阳令,稳固周身护罩,抵挡着战斗余波的冲击,同时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战局。
寂灭煞魂分身空洞的眼眸中灰黑色火焰暴涨,它不闪不避,双臂挥舞,寂灭煞意凝聚成一道道灰黑色的利刃,将袭来的触手尽数斩断、湮灭。它的攻击带着一种“终结”的特性,对混沌魔灵这种能量体伤害极大。
然而,混沌魔灵占据地利,能量几乎无穷无尽,身形更是诡秘莫测,不断从混沌中重生、袭击,一时间竟与分身缠斗在一起,难分胜负。
林越眉头微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混沌遗骸内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其他不可预知的危险,而且外面的幽冥官吏也不知何时会找到这里。
必须速战速决!
他心念电转,目光落在了那颗静静旋转的寂灭源核上。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不再犹豫,本体猛然催动混沌寂灭真元,不再仅仅用于防御,而是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流光,并非冲向混沌魔灵,而是直接射向那颗寂灭源核!
他在赌!赌这寂灭源核与自身功法的亲和性,赌巡阳令的护持之力!
“吼!”
那混沌魔灵见状,发出愤怒的咆哮,舍弃了与分身的缠斗,全力扑向林越,试图阻止他接触源核。
但就在它即将触碰到林越的瞬间,林越的手掌,已然按在了那颗暗沉无比的寂灭源核之上!
预想中的狂暴冲击并未到来。
就在他手掌接触源核的刹那,怀中的巡阳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源核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源核微微一颤,那绝对的“空无”领域并未排斥林越,反而如同水乳交融般,将他包裹。
一股浩瀚、精纯、直达寂灭本源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江河,顺着他的手臂,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呃啊——!”
林越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太过终极,他的经脉、丹田、乃至神魂,都在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混沌寂灭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贪婪地吞噬着这同源的力量,金丹表面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复杂、深邃,他的修为开始向着金丹中期猛烈冲击!
与此同时,那股纯粹的寂灭意境也冲刷着他的识海,让他对《寂灭煞典》的领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提升,许多以往晦涩难懂之处,此刻豁然开朗。
而那头扑来的混沌魔灵,在接触到源核散发出的、被林越引动的寂灭领域时,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迅速消融、湮灭,最终化作一缕精纯的混沌之气,被寂灭领域吞噬一空。
危险解除,但林越此刻却陷入了更大的“危险”之中——他必须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炼化这汹涌而来的寂灭本源!否则,他必将被这股力量撑爆,或者被其同化,成为这混沌遗骸的一部分!
他盘膝虚坐在寂灭源核之前,双手紧紧贴合源核,整个人被灰黑色的寂灭光芒彻底笼罩。寂灭煞魂分身守护在一旁,吸收着逸散出来的能量,气息也在稳步提升。
混沌遗骸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唯有那寂灭本源奔腾不休的轰鸣,在林越体内回荡。
而在往生斋之上,那队暗红官袍的幽冥官吏,已经来到了往生斋门前,为首者手中的罗盘指针,正死死地指向地下,剧烈颤抖。
风暴,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