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北境寒风裹挟着血腥与焦臭,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尖,刺穿着重返地面的陆沉每一寸肌肤。耳边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妖物的咆哮、能量爆炸的轰鸣,瞬间将他从遗迹那苍凉寂静的氛围中拉扯回残酷的现实。
他抱着长公主,立于一处相对隐蔽的乱石堆后,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战场。
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山谷洼地。约莫百余名身着残破天穹军制式铠甲的士兵,正背靠着几块巨大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岩石,结成一个残缺的圆阵,苦苦支撑。他们人人带伤,甲胄破碎,脸上混杂着血污、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但眼神深处却仍燃烧着不肯熄灭的顽抗之火。
围攻他们的,是数量超过三倍、形态各异的妖族。有低阶的、如同鬣狗般嘶嚎着扑击的腐爪妖,有在空中不断喷吐着酸液和骨刺的蝠翼妖,甚至还有两三头体型庞大、覆盖着厚重骨甲、如同移动堡垒般不断冲击阵型的蛮力妖将。这些妖物进攻极有章法,彼此配合,显然有更高阶的妖族在后方指挥。
地面上已经躺倒了数十具人族和妖族的尸体,鲜血将黑色的冻土浸染得一片泥泞。战况显然已持续了一段时间,人族圆阵摇摇欲坠,每一次妖物的冲击都会带来新的伤亡,阵线不断向内压缩。
“顶住!给老子顶住!就算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一个失去了左臂、用染血的布条胡乱捆扎着断口的老兵校尉,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用剩下的手臂挥舞着卷刃的战刀,将一个试图突破的腐爪妖劈飞。
“弹药快没了!符箓也耗尽了!”一个年轻的弩手带着哭腔喊道,他的弩箭早已射空,只能拿着匕首徒劳地挥舞。
“援军……不会有援军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绝望的情绪在蔓延,圆阵出现了一丝松动。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名蛮力妖将找到了破绽,咆哮着撞开两名盾兵,巨大的骨锤带着恶风,狠狠砸向阵心那几名已然力竭的伤员!
所有士兵都目眦欲裂,却无力回天!
就在此时——
一道幽暗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剑芒,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毫无征兆地自乱石堆后亮起!
那剑芒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势大力沉的骨锤侧面!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切过败革的“嗤”声。
那柄由坚硬妖骨打磨、缠绕着邪能的沉重骨锤,连同那蛮力妖将粗壮的手臂,竟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被那道幽暗剑芒无声无息地从中斩断!
断口平滑如镜,甚至没有鲜血喷出,所有的生机都在接触剑芒的瞬间被湮灭!
蛮力妖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与惊骇的咆哮,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断臂!
所有人和妖物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强大的一剑惊呆了!
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下一刻,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战场中央,挡在了那些绝望的士兵之前。
来人一身暗青鳞甲,身姿挺拔,玄色袍服虽旧却不染尘埃,脸上带着一张简单的金属面具(陆沉临时用边角料炼制,用以遮掩过于显眼的异瞳),手中握着一柄幽暗无光的连鞘短剑。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威压弥漫开来,令躁动的妖物都不安地低吼起来,缓缓后退。
正是陆沉。他并未立刻暴露身份,此刻局势未明,谨慎为上。
“阁下是……”那断臂校尉强忍着震惊和虚弱,警惕地问道,眼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希冀。对方刚才那一剑,简直闻所未闻!
陆沉并未回头,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周围惊疑不定的妖物,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低沉失真:“路过之人。”
话音未落,他动了!
并非冲向妖将,而是身形一晃,如同瞬间分化出数道残影,直接冲入了最低阶的腐爪妖群之中!
幽暗的剑光再次亮起,如同死神的舞蹈,每一次闪烁,都必然有一头甚至数头腐爪妖无声无息地倒地,身体迅速干瘪枯萎,仿佛一身精血魂魄都被那诡异的短剑吸走!它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对付这些杂兵,“断因果”剑甚至无需出鞘,仅凭剑鞘点刺和散发的湮灭剑气,便已足够!
他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在场所有生灵的动态视觉捕捉能力,只见妖群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般成片倒下!
“吼!”空中的蝠翼妖试图喷吐酸液干扰,但那些酸液还未靠近陆沉周身三尺,便被“万鳞辟劫甲”自动激发的微弱力场偏转弹开,反而淋了下方的妖物一身,引发一阵混乱。
剩下的两名蛮力妖将和隐藏在妖群后方的那个指挥者(一名手持骨杖的妖族祭司)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同时扑向陆沉!
“拦住他!”
陆沉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煌煌皇道之气的金色指罡破空射出,直取左侧妖将眉心!同时右手“断因果”连鞘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撩而上,迎向右侧妖将砸来的重拳!
噗嗤!
金色指罡如同戳破烂纸般,轻易洞穿了左侧妖将坚硬的颅骨,带出一蓬紫黑色的脑浆!那妖将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断因果剑鞘与右侧妖将的重拳相交!
又是一声轻微的“嗤”声!
妖将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拳头,连同半条小臂,再次被齐刷刷斩断!恐怖的湮灭剑气顺着手臂伤口瞬间侵入其体内,疯狂破坏着一切生机!那妖将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剧烈抽搐着,眼看是不活了!
电光火石间,两名强大的妖将,一死一重伤!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震撼!
那名妖族祭司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尖叫一声,转身就想化作妖风遁走。
“留下吧。”
陆沉淡淡开口,手中断因果短剑终于第一次彻底出鞘!
幽暗的剑身仿佛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只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光点在剑刃上游走。
他对着那逃遁的祭司背影,轻轻一剑挥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没有撕裂空间的异象。
但那飞遁的妖族祭司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定格在半空,然后……从中间缓缓分成两半,无声无息地向下坠落!连其手中的骨杖和身上的储物法器,都一同被完美地剖开,灵性尽失!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残余的妖物眼见首领瞬间毙命,最强的妖将也非一合之敌,顿时失去了所有战意,发一声喊,如同潮水般狼狈逃窜,顷刻间便跑得无影无踪。
山谷中,只剩下满地妖尸和那百余名目瞪口呆、仿佛身在梦中的天穹残兵。
陆沉还剑归鞘,幽暗的光芒敛去。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些犹自不敢相信的士兵身上。
直到此时,那断臂校尉才猛地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我等必结草衔环以报!”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挣扎着跪下,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强者的敬畏。
陆沉默默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残破的铠甲、身上的伤痕和眼中的疲惫,心中已然对大局有了不妙的预感。他抬手虚扶:“不必多礼。我闭关日久,方才出关。尔等乃是哪一部?北境战事……如今如何了?天穹军主力何在?”
那校尉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起,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悲愤欲绝的神色,虎目含泪:“回前辈!我等原是北境镇守军第七营残部!主力……主力没了!几乎全没了!”
他声音哽咽,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快速说道:“黑石河谷大败!远征军主力中了妖族埋伏,内部还有叛徒作乱,几乎全军覆没!军师大人下落不明,长公主殿下也……也生死不知!”
“如今北境防线全面崩溃!妖族大军长驱直入,各郡县纷纷沦陷,各自为战!我们……我们已经是最后成建制的抵抗力量之一了,本想突围撤回第二道防线,却被困死在此处……”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惨烈的消息,陆沉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局势……竟然已经恶化到了如此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问道:“皇城方向有何消息?宇文霆和李维那些人呢?”
校尉抹了把脸,恨声道:“皇城被妖族大军和诅咒困扰,自顾不暇!宇文侯爷和李侍郎他们……哼,据说一直在主张收缩兵力,固守皇城,甚至……甚至有意放弃北境全部疆土!还不断排挤打压军中坚持抗战的将领!若非如此,我们或许也不会败得这么惨这么快!”
果然如此!那些蛀虫!陆沉眼中寒光一闪。
就在他还想细问之时,身后一直安静沉睡的长公主,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呻吟。她心口那枚冰蓝色符文剧烈闪烁起来,眉头紧蹙,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陆沉脸色微变,立刻俯身探查。发现她并非伤势恶化,而是……体内的皇室血脉似乎正与远方某个即将发生的、充满不祥的事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预警!
几乎同时,遥远的天际,传来了一声沉闷却响彻整个北境的诡异嗡鸣!
天空的颜色,开始变得昏暗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了大地。
那名断臂校尉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指着天空,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天……天象!是那个天象!妖族……妖族正在举行更大的仪式!它们要……要彻底污染整个北境的灵脉!要把这里变成真正的死地!”
陆沉猛地抬头,看向天空那正在汇聚的不祥气息,又感受了一下长公主剧烈的反应和脑海中关于“双月同天、灵潮逆涌”的记载。
时机……似乎提前了?或者说,妖皇在主动催化这个过程?
但无论如何,机会……或许也是危机,已然降临!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能再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