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道平看完了这特地为他准备的日记本,在他看完的瞬间,日记从手上脱离,飘起来,被跃动的火舌吞噬——一如那年日记的主人那样果决。
小胖球飞过来,站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肩膀上。
与此同时,郑观棋把手上的花瓶换成地上的海螺,装模作样地对着海螺说:“你好你好,齐道平接电话——”
『?』
头发扯着头皮的痛意把齐道平从思索中唤醒,他偏头看着拽着他头发不放嘴的小乌鸦:“怎么了?”
黑色的小乌鸦扑腾一下翅膀,摇摇头,骄傲地昂头。
“你的心思真难猜。”齐道平揉揉小乌鸦的脑袋,嘀嘀咕咕,“你们那边还好吗?”
它点头。
『你是……在告诉我,你有能力……打破这一切吗?』
被分割成很多空间的世界里,还有三只乌鸦,一只在那群吵吵嚷嚷的小孩身边,一只在一个女人身边,最后一只在那两个奇怪的、戴着面具的男人身边。
他话音刚落,它们同时抬头,八只鲜红的眼睛盯着他——不,是十只,这里还有一个最难缠的,这群乌鸦可以打破他的屏障,可以把一切计划打破。
“对啊,我就是在威胁你,”郑观棋把手里的海螺上下抛着玩,“告诉我,你在谋划什么?”
把所有人划成这么多区域,把怪物单独移到一个区域,不打算杀人也不打算放他们走,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为什么齐道平和齐修远被拆开,又为什么要促进齐修远和“齐道平”相遇?
被动叠满极危吗……少年抬眼看着本来该是天花板的位置——现在已经被星空取代:“我觉得你在想危险的事情,不要试图对我出手,不然今天谁也别想好过。”镰刀忽然出现,他握住刀柄,红艳的眼睛添了一分暗色。
即将脱轨的星辰回到自己的轨道,风吹了很久才平息:『我想创造一个新世界。』
【啊?】
“啊?”郑观棋指着自己的脑袋,真诚地发问,“你没事吧?”
他给金闪闪倒苦水:【谁给咱boss看奇怪的东西了?】
【首先排除世界意识,不是——他都想创造新世界成为创世神了,世界意识不管管?】金闪闪恍惚。
【怪不得这里要屏蔽世界意识。】
『我试过,以我的权限……可以创造出真实的世界……活人太少,造物逻辑还不全面,但是……只要把他们留下来,单独……观察……』
“你想说一旦构建成功,你就可以根据这些活人,填补他们——你的那些造物的逻辑,让一群伪人糊弄这群真实的人吗?”黑色的翅膀从少年身后猛地展开,“你很了不起?如果你能成功,‘神’还要找什么救世主?你想把污染圈禁,把‘齐道平’留在安全区,然后一个人消化这些污染?”
『……是。』
郑观棋的眼神冷漠:“那如果我告诉你,你这里甚至不是污染的源头——你连最基本的消除这里的污染都做不到呢?只要源头不被消灭,这里的污染还会越来越多,直到你承受不了、安全区塌陷。你无法消灭污染,你的权限没有这么大——你连‘神’都杀不掉。”
『……弑神?』
“不弑神你打算怎么瞒天过海?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到这一步的?”郑观棋反问。
祂的纵容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还能做成什么样,是否对消灭污染有真的帮助,你的能力都来源于祂,怎么可能骗过祂的眼睛?
『……我想让他活着。』
“你问过他吗?”
『他也没问过我。』
“我觉得有些道理不该由我和你说。”一提到这个就来气,“放我出去。”少年的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恼火。
『不行,你不能出去。』
“那我们打个赌吧。”他的语气忽然又平静起来,听起来很像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什么?』
“我们就赌,你哥不喜欢你安排的一切,我赌他会脱离你安排的轨道,赌他从一开始就能分的清哪个才是他的弟弟,赌赢——我就要开始行动了。”
『好。』在少年笃定的语气里,他甚至带上了一丝不知名的期待,原来他还在不耻地期待哥哥能找到他吗——就算现实对哥哥来说是残酷的?
黑发的少年又回到了椅子上坐着,黑色的翅膀收拢在身体两侧,偶尔抖动,像是一只玩闹的小鸟。
『你有很重要的人吗?』
或许是已经摊牌了,他的话多起来。
“很多。”郑观棋把手握拳,然后一根一根竖起来又全部收回去——数不清,所以干脆不数了。
『最重要的。』
“……”他思索,“那也有很多,不要再问了——不想回答那种爸爸妈妈掉水里你救谁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的死亡会给所有你在乎的、重要的人带去最好的结局,你会不会选择去死?』
“那那些同样在乎你的呢?他们的痛苦就不重要了吗?”
『遗忘是最好的愈合剂。』
“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当他有一瞬间感觉不对,怀疑就会像潮水一样吞没所有的感官——他会怀疑世界的真实性、怀疑自己的真实性、迫切地期待找到蛛丝马迹证明自己的猜想。”
他还想说什么,被郑观棋打断:“从现在起,闭嘴。我不想听,不想回答,不要再试探我,否则我就要直接掀桌了。”
齐修远被这位陌生的齐道平一路带着跑,他看见对方在能看见海的地方忽然停下,看着自己,远方还有人在海边散步,捡起地上的海螺壳。
阳光照不到海的最深处,海洋显得十分深邃。
齐修远不解地看着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蓝眼睛。
齐道平只是笑着:“这一路走来,你觉得这里的人怎么样?”
“很好。”这的确是他的第一反应——很好,很有礼貌,互帮互助,这有点……太好了。
“我也觉得,但是你不觉得他们很不真实吗?”齐道平的金发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他们也都和这些人一样很复杂、都很鲜明,但是又活得刻板,像是不懂事的小孩照着书,一点一点捏出来的泥巴人,然后说‘这是爸爸、那个是妈妈,他们很爱你,那些是你的朋友,他们也很爱你……’。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你想说,他们像是被人创造出来的?”齐修远认真思考。
“他们做事太有逻辑了,一定先是朋友,然后才会选择关心。因为是朋友,所以从来不背叛,事事都会帮忙。甚至冒犯点说……我身边的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出事。”他依然是笑着的,“但是潜意识告诉我,生活没有这么多逻辑,这样美好的事,只会在童话里出现。”
那双蓝眼睛又悲伤起来,像是海上飘过乌云开始下雨,海浪在推得“轰轰”作响,雨点打在海面又“噼里啪啦”,他的眼睛看向一望无际的海。
“你说,如果世界上有神,为什么会为了我,创造这样的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