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山清醒地看着这场悲剧,看着“林岚山”愈发沉默,他亲手送走了所有朋友,自己却始终被隔绝在那个疯狂的世界之外,他没有被动,无法和他们感同身受。
但是他的确在不断地失去。
他看着“林岚山”独自走到最后,看到他迷失在最后一个地下城。
一阵嬉笑声传来,那个“林岚山”忽然转头质问,嘴角挂着夸张的、可疑的弧度:“你真的重生了吗?你怎么确定那不是另一场骗局?你这个懦夫,你能救得了什么?那一切都是梦……都是你最后的幻想,假的,都是假的,你从来都……什么也做不到——”
画面还在继续,转到重生后的第一个正式地下城,那个黑色翅膀的六翼天使,她的面孔开始和曲音江的面孔重合,她们一起转头,金色的眼睛滴下血珠:“队长,你认不出我们了吗?”
『嘻嘻……嘻嘻……这就是真相……你曾经亲手杀掉了曲音江……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在第一个地下城就单挑boss,因为她在帮你啊……是你……是你的错误判断杀了她和‘她’,嘻嘻,林岚山,你谁都救不了——』
吴瞿拉着史君钰的手出现,他们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根本不会死,我们恨你——”
林岚山后退,低头,碎发扫过眼睛,刺痛眼球。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黑雾凝聚成虚幻的人形:『放弃吧,放弃……杀了他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啪”,一只五彩缤纷的大渡鸦掉到地上,林岚山和它四目相对,他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和窒息感,比之前所有情绪波动更甚。
渡鸦无辜地眨眨红色的眼睛,一个飞扑,“pia”得一下给了黑雾一个大耳巴子。
不断蛊惑的声音忽然就停下了,渡鸦一顿,一个手机从天而降,它开始展示它灵活的爪子,鬼知道它的爪子怎么在手机上打字的。
ai音在空荡的荒原回荡:“蚊↗子→,该→死↑↘,嗡嗡嗡的,小嘴巴还怪吵,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林岚山缓缓呼气:还好……
七彩渡鸦突然头一扭,林岚山瞬间汗毛耸立,他生生从一只渡鸦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了不怀好意,电子合成音持续从手机播报:“大山哥——这只大黑蚊子有没有叮你的屁股——我帮你教训它——”
林岚山呼吸停止了,但是他立刻缓过来,没关系的,这里是梦……没人……
“岚山?”史君钰拎着锅铲从天而降,她穿着红绿配色的喜庆围裙,另一只手挠挠头,“什么屁股?”
“岚山哥?”曲音江穿着短袖短裤,身上还有草屑和泥点,她的手里握着一大捧花,绚烂、明亮,“这里有蚊子吗?”
“君钰姐……音江……岚山哥?”吴瞿端着一碗牛肉丸,疑惑地看着他们。
七彩渡鸦眼睛一亮,扑到吴瞿身上,吴瞿眼神惊恐,迅速把碗放下,躲到史君钰身后:“这是什么?!”
史君钰摸摸下巴,缓缓开口:“这不是普通的小鸟,这是玛丽苏小说里的小鸟。”
“它算不上小。”曲音江抚摸它的脑袋,金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岚山哥,你能认出来吗?”
所有人的目光移到林岚山身上,他们都微笑着,期待着他回答。
黑雾在一边尖叫,可是它的叫声被笑声压过。
林岚山走到他们身边,蹲下,摸摸大渡鸦的脑袋,思索一下,轻轻掐住渡鸦的脖子:“鸦舟。”
渡鸦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脚下用劲——地上出现两个深坑。林岚山一松手,它一个后仰,在地上原地躺倒。
大渡鸦的眼神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它把翅膀展开,在地上躺成一滩:不知道呀,人家只是个漂亮的鸦饼。
他们突然笑出声,从渡鸦躺倒的地方开出大片大片的花,柳树从荒原中央长出,抽条,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一起生长,它们从不孤独。青草像铺开的水墨瞬间覆盖荒芜的土地,涓涓细流环绕着这个生机盎然的地方,森林里隐隐约约跑过一只小鹿。七彩渡鸦想了想,扑腾翅膀,低空滑翔,翅膀扇过的地方开出一团团,一簇簇的无尽夏。
它骄傲昂头,站在四人中间,拍拍翅膀,扇落一地的花粉。
“哇,好棒!”曲音江跑过去,欣赏五颜六色的无尽夏,回头,对渡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史君钰悄悄对渡鸦比了个大拇指,跑到曲音江旁边,她的大花围裙在花团锦簇中十分亮眼。
吴瞿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在渡鸦愤怒的眼神中狠狠拍了一把渡鸦的脑袋,他溜到史君钰的身边,对它做鬼脸。
林岚山叹气,黑雾在一边大声尖叫,又被渡鸦扇了个大耳巴子,它不敢叫了。林岚山摸摸渡鸦的翅膀:“谢谢。”
“是谢我给你送纸吗?不客气。”手机被踢到他面前,它还记得之前的承诺——没有大声宣传。
林岚山深吸一口气:没事,不能和他计较……没事的,应该感谢他,他不是故意的。
总之,之后在梦里他也不会再被蛊惑了,它一发声,林岚山就不可控地想到蚊子和……厕所,还有那响亮的大耳巴子。
林岚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起初是低低地笑,后来越笑声音越大,直到把那边赏花的三人组吸引到。他们跑过来,曲音江把手里的花束递给林岚山,他接住。史君钰想了想,把手里的小红花挂在他的耳边。吴瞿垫脚,把手里的花编好,别在林岚山的衬衫上。
林岚山在阳光下,在花海里,他在笑。
渡鸦拍拍翅膀,离开他们,飞到森林里的小鹿的角上。小梅烦躁地甩蹄子,但是它没忘记主人交代过的——新同伴,不能打。
“咩——”小鹿叫,意思是什么时候才能把不相关的人送走,主人要来了。
渡鸦用脑袋蹭蹭它的角,翅膀一挥,他们开始从花海坠落,林岚山向上望,对上渡鸦含笑的、平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