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晨抱着文件刚走到走廊,就被陆延叫住。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指尖在封面上反复摩挲,像是鼓足了全身力气才递过来:“这里面是……我找了三个月才凑齐的老照片。”
信封里的照片边缘都磨出了毛边,最上面一张是二十年前的夏天,少年陆延蹲在槐树下,手里举着只断了翅膀的蜻蜓,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是小时候的苏星晨,正踮脚够他手里的蜻蜓,脸上沾着没擦干净的西瓜汁。
“记得吗?那天你哭着说‘蜻蜓会死’,我跟你保证‘能救活’,结果偷偷用牙签给它接翅膀,第二天它还是没动……”陆延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后来你奶奶说,你抱着死蜻蜓埋在花坛里,还插了根冰棍棍当墓碑。”
苏星晨的手指抚过照片上自己糊满泥的膝盖,忽然笑出声:“我还记得你当时说‘以后我罩着你’,结果第二天就被高年级的抢了零花钱,还是我哭着喊老师才要回来的。”
陆延也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那时候总觉得你麻烦,爱哭鼻子,还爱跟在我屁股后面……”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子,打开后里面全是零碎——半块用玻璃纸包着的陈皮糖(纸都发黄了)、一颗掉了漆的弹珠、还有张画歪了的奖状,上面写着“陆延哥哥最厉害”。
“这糖是你偷藏给我的,说‘吃了不咳嗽’;弹珠是你赢了比赛给我的谢礼;奖状……是你把幼儿园的奖给撕了,重新画了张给我。”陆延拿起那颗弹珠,对着光看,“你总说我小时候护着你,其实啊,是你护着我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苏星晨忽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到陆延打电话给印刷厂,特意叮嘱:“把‘苏星晨项目组’五个字印在报告首页最显眼的地方,她熬了三个通宵改的数据,不能让她白辛苦。”又想起他昨天冒雨跑出去,回来时浑身湿透,手里却紧紧攥着把伞——是她早上随口说“今天可能下雨”,他记在了心上。
走廊的风从窗户溜进来,吹动了陆延桌角的日历,停在她生日那天。上面用红笔圈着,旁边写着行小字:“买她爱吃的草莓蛋糕,要带奶油花的。”
原来有些人的好,从不是轰轰烈烈的承诺,而是藏在二十年前的陈皮糖里,藏在淋湿的伞骨上,藏在偷偷圈住的日历日期里。就像此刻,陆延把铁皮盒子推到她面前,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这些年欠你的‘罩着’,我慢慢还。”
苏星晨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合上了那个装着旧物的铁皮盒。指尖碰到盒盖的瞬间,像是触到了二十年来慢慢焐热的时光,暖得让人想把这一刻,永远攥在手里。
可可的甜香漫开来时,苏星晨忽然懂了,那些藏在坚硬外壳下的温柔,像冬夜里漏进窗缝的月光,看似微弱,却足够照亮彼此心里的暗角。就像此刻,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杯子传过来,暖得让她想起小时候奶奶捂在被窝里的暖水袋,踏实得让人想叹口气。
办公室的灯不知何时调亮了些,照在陆延微垂的眼睫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可那阴影里藏着的光,比头顶的白炽灯更暖,像埋在雪地里的炭火,悄悄焐热了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