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明不知道陈蓉内心乱七八糟的猜想。
他走出那扇威严的大门,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瞬间驱散了市局大楼内那种混合着压抑与焦灼的空气。
莫天明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脚步没有停顿,走在街边稀疏的人流中。他没有回头看那栋灰白色的大楼,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寻常事务。
只是,校服外套内侧口袋那沉甸甸的触感,无声地宣告着不同。
他并没有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陈蓉最后那番警告犹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滴血虎头”背后的麻烦…
深不可测的背景…
烂在肚子里…
别查…
他抬手,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再次按了按那个牛皮纸信封。
八千块。
指尖传来的厚度和硬度是真实的,带着钞票特有的油墨和纸张气息,透过信封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这分量,不仅仅是钱,更是某种…契机?
或者说,是深渊边缘的一块垫脚石?
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莫天明抬眼,目光扫过街对面的几家银行招牌。没有丝毫犹豫,他径直走向最近的一家工商银行。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与市局大厅的“人味”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一种制度化的冰冷感。
午后人不多,只有几个窗口前零星排着队,大多是附近的小商贩或中老年人。
莫天明走到一个相对空闲的柜台前。
柜台后的女柜员看起来三十出头,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目光在莫天明校服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他年轻的脸上。
“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声音公式化。
“存钱。”
莫天明的回答简洁,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
他没有任何局促,仿佛一个常客。
“好的,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柜员公式化地点头。
莫天明从校裤口袋里掏出那张,边角有些磨损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柜员接过,在机器上刷了一下,屏幕上显示出他的基本信息。
“存多少?”柜员例行公事地问。
莫天明没有回答,只是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印着公安局封条字样的牛皮纸信封。
这个信封本身就足够扎眼。
他动作不疾不徐,解开信封口,将里面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整整齐齐地取了出来,放在柜台的凹槽里。
厚厚一叠红票子!
八千块,在这个年代,对于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来说,视觉冲击力是巨大的。
女柜员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了。
她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那堆钱和莫天明的身份证之间来回扫视,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个印着“榕城市公安局”字样的信封,眼神里的惊讶变成了惊疑不定。
“这…这么多现金?”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迟疑,音量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同学,你…家里人让你存的?”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莫天明,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慌乱或解释。
莫天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迎着柜员探究的目光,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波澜。
他没有解释钱的来源,也没有回答关于“家里人”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存钱,全部存进这个账户。”
柜员被他这份沉静的语气噎了一下。
这反而让她心里那点惊疑更甚。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但职业素养让她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这种带着明显官方印记的现金来源,又是这么大一笔钱,一个高中生独自来存……
本身就透着不同寻常。她只能谨慎地点头:“好的,请稍等。”
点钞机发出单调而快速的“哗哗”声。
莫天明安静地站着,目光落在点钞机飞速滚动的钞票上。
柜员一边操作,一边忍不住又偷瞄了他几眼,那份远超年龄的镇定让她心里直犯嘀咕。
“一共八千元整,存好了。”
柜员将银行卡递还给他,声音恢复了公式化,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完全散去。
“需要开存款凭证吗?”
“不用了,谢谢。”
莫天明接过银行卡,看也没看就塞进了校服内侧另一个口袋,动作干净利落。
他没有再看柜员一眼,转身就走!
留下柜台后兀自惊疑的女柜员!
走出银行,但莫天明感觉心头那块无形的重压似乎轻了一点点。
钱存进去了,安全了!
不然一个高中生揣着这么多现金怎么看都不正常!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离家最近的公交站走去。
……
站台上人不多,只有几个提着菜篮的老人。
莫天明找了个靠边的位置站定,身体微微倚着广告牌的铁皮边框,目光投向车来的方向。
等待公交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市局里的一幕幕,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回放。
张建国那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职业审视,从头到脚地扫描他。
那目光的压力是实质性的,莫天明能清晰地回忆起对方手指敲击桌面的那一声轻“笃”,以及随之而来的、关于“鹰爪功”那个突兀的问题。
他不知道张队是在试探什么?还是仅仅因为陈蓉的汇报而产生的兴趣?
然后是陈蓉。
穿上警服后的她,温和之下那份职业性的敏锐和警惕更加外显了。
尤其是最后那番警告——“滴血虎头”代表的东西可能比预想的更麻烦,牵扯的背景很深……
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郑重和深藏的忧虑是真实的。
她是在担心他的安全?
还是担心他无意中卷入更可怕的风暴?
“别查……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陈蓉的话像冰冷的针,刺入耳膜。
“别查?”
莫天明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怎么可能不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被动等待?那无异于将自己的命运,连同母亲和妹妹的命运,一起交给无常的运气和警方的效率。
那个戴着白色笑脸的面具人,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从阴影中扑出。
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冰冷刺骨的杀意,内心绝望的嘶吼……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瞬间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日日夜夜灼烧着他的神经,提醒着他那悬于头顶的“灭门之仇”。
记忆闪回那晚的巷口——面具人的声音在夜风中回响:“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这种死亡的威胁,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陈蓉和张建国是警察,他们是为了破案,为了维护秩序和公理。而他莫天明,只想活下去,守护好母亲和妹妹!
为此,他必须知道对手是谁,来自哪里,跨入暗劲之时,他要亲手将那个面具人拖进地狱!